“长公主有何过错?”他不肯多费唇舌解释,高声说道:“战地是多事之区,为了长公主的安全起见,请长公主起程回京吧。”
“你口口声声长公主、长公主的叫,一定要将关系撇得如此疏离吗?”她觉得她快不认识他了。
“您是皇上的妹妹,臣如此称呼,并无不妥。”
“我一直都叫你三哥的——”她急急道。
他极快地接口:“长公主请勿再用旧日称呼,臣担当不起。”
“连皇帝哥哥,你也是如此吗?”她心都寒了。
“国家纲纪,不容紊乱。”凤江城不是肯受束缚的人,他会在朝为官,实是看在兄弟结义的情份上。他助龙异人登基,是因为龙异人视民如月复心手足,由他掌朝,必会是个好皇帝。
龙异人当了皇帝,凤江城心中仍是敬他如兄,龙异人也同以往叫他三弟,以表示情谊如初。但凤江城心中有把尺度,不肯妄失君臣间应有的礼数。
她倒退一步,眼神是说不出的伤心,说不出的失望。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只听过人家看不起贫贱卑下的人,想不到我是因为身份太过尊贵,而叫人不敢接近。我还以为你是了解我的——”她觉得自己受了背叛,由失望转而伤心,由伤心转而发怒。愈想愈是气愤,右手食指直指凤江城那张寒霜满天布冰脸,不住打颤。“亏我爹还托你要好好照顾我,你根本就是个轻诺寡信的小人。你畏惧权贵,你背信忘义,你贪生怕死——”盛怒之下,她胡乱编派了一些实属子虚乌有、叫人啼笑皆非的罪名在他头上。她词穷说不下去,大声喊道:“走就走,本少爷也不稀罕留在这里看人脸色。”
转身气冲冲走到门口,她猛然煞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凤江城有何表示。见他钉在原地,动也不动。她简直气炸了,高声道:“你不留我?”
他动了一下,龙玉麟回嗔作喜,以为他回心转意,要“知错补过”。那她便要端端架子,别太容易原谅他。
熟料凤江城躬身一揖,沉声说道:“恭送长公主回京。”
龙玉麟脸色红了变白,白了又红,气得全身发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很好,很好,我到今天总算才真正认清了你的真面目!”说完,龙玉麟转身奔了出去。被长裙一绊,跌倒在地,她气得打了一下地,撩起裙摆继续跑。
凤江城看着她跌跌撞撞穿廊越门而去,不禁有一丝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不提她招惹的大大小小麻烦,吕邵农是他恩人,龙异人是他大哥,看在这两人面子上,他都应该包容她的任性不是。她只是个孩子而已,他和她斗什么意气?岂不是和她一般见识,也成了孩子了?
但他没去追她回来。她回去也好,边关战地,实在不适合她一个女流之辈流连。
凤江城叫人来,修书一封送到京城,面交皇上,告知龙玉麟先行回京之事。
※※※
凤江城让燕胜保带领一小支队伍,护送龙玉麟回京。
他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随侍的人忙着把行李运上车。在众人拥护下,龙玉麟玉驾姗姗来迟,一身白衫白巾公子装束,手中还拿着一把书有大江山水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嘟着嘴,绷着脸,打扮和神气,活像去奔丧。
她一和凤江城眼神对上,立刻撇开头去,下巴抬得高高的,鼻中哼了一声。
凤江城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也不和她计较。吩咐车马轿夫:“小心谨慎。”一切准备就绪,凤江城对她说话了:“长公主请上轿。”
龙玉麟仍是不肯看他一眼,啪的一声收拢扇子,一摇三摆上了轿。
“七弟,辛苦你了。”
燕胜保正恋恋看着站在送行之列中的金潋滟,听凤江城呼唤,忙回过神来。“应该的。”
一声“起轿”,四名孔武有力的轿夫将轿杠上肩头。轿中人忽然将轿帘掀起,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清水脸,大声喊道:“凤三,你真的不带我去天鹅关受降书?”
众人一呆,齐齐转过头来听凤江城如何回答。凤江城面无表情,语气平直地说:“祝长公主一路顺风,平安抵京。”
这下可把龙玉麟气坏了,一张俏脸变得煞白,喊道:“走了!”摔下轿帘。
众人看得肚里好笑,这分明是一对情人在闹意气嘛!但谁都不敢在脸上露出半点笑意。一个是万金之躯、当今皇上之妹,一个是初试啼声就扬威天下的镇国兵马大将军。谁敢取笑两人,不是在老虎头上拔虎须?
回京一行人出发后,走了半天,也累了,先暂时在路边休息一下。燕胜保跃下马来,对轿内道:“长公主,下来走走吧。”
龙玉麟怒拂轿帘出轿,口气不悦:“连你也叫我长公主?”
燕胜保多多少少知道她和凤江城不愉快的经过,他生性诙谐不羁,什么事都不当正经。于是一笑:“那叫你吕公子可好?”
“成!就别叫我长公主。”她不胜之烦。“长长长,我都两年没长高了,叫我长到哪儿去!”
燕胜保笑得要打跌。
随行之人在树下纳凉,两人走到较远的树下。
龙玉麟,打开折扇,这次是真的要扇凉。
“死凤三、臭凤三,你敢撵我走,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我怎么整你。”嘴里低声念念有词。燕胜保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两人还真是死对头。
龙玉麟白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笑掉你的大牙算了。”
燕胜保忍着笑,说:“三哥那人嘴巴是硬了一点,心却不坏。”
“你是他的兄弟,当然替他说话!”
“唉!”他故意长叹一声,眼角看见她装着不在意,实则竖起耳朵在注意听。“说的也是,我从来没看过他为哪个姑娘这么生气过,三哥他从没把什么大姑娘、小妹子放在心上,也不知他是哪条筋出了问题?”
侧头看向龙玉麟。她加快扇了扇手中扇子,很神气地说:“说这些做什么?怪没趣的。”头抬得老高。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闲来没事,当故事听也好。”
燕胜保可不敢笑了,怕她恼羞成怒,那就不好了。
“我说个三哥被姑娘追的笑话给你听:有一回三哥路过一处渡口,见到有个老者掉下水喊救命,于是他跳下水救了老者起来。那老者有个相依为命的孙女,她一见三哥,就爱上他了,硬要把他留下来用饭过夜。当时天色已晚,三哥本来是随地而居,但主人家盛情难却,就留了下来。在饭桌上,那孙女涂了一脸怪粉,殷勤地往三哥碗里挟菜,叠得有两个碗高。三哥一看,叫他怎么吃啊?这还不打紧,那孙女一边替他挟菜,一边向他挨了过来,到最后整个人简直要贴到三哥身上。三哥是全身的不自在,赶快把饭吃完,假装要睡觉,一进房就从窗子溜了。”他说完哈哈大笑。
龙玉麟想像凤江城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个冷面冷血的家伙,也有抱头鼠窜的时候?
“活该。”她一扫先前的不快,笑意盈盈。
轿夫休息之处忽然传来呼叫、呐喊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龙、燕二人忙赶过去探个究竟,燕胜保抢在前面,只见轿夫、卫兵、侍女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事出突然,燕胜保惊骇地瞪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是谁这么残忍,屠杀这群无辜的人?
“七哥,啊——”龙玉麟随后看到血淋淋的场面,吓得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