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咱们吕家断子绝孙,若真如此,你就是咱们吕家的大罪人!”吕邵农气得脸色铁青,右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震得茶杯叮?作响。
吕玉麟从未见过父亲对自己发那么大脾气过,他一向对自己慈爱有加啊。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出声。
看他吓得厉害,吕夫人又投来责难哀戚的眼神,吕邵农不由得心一软。这一别就是天人永隔,再不得相见,何苦对他这般粗声大气?“麟儿!”这一声包含多少爱怜与不舍。
吕玉麟扑进吕邵农怀中,叫道:“爹!”
轻轻抚摩吕玉麟的头,吕邵农眼光恋恋地说:“你跟了这位凤三哥去,一切听他吩咐。记住,不要轻信他人,更不要透露自己身份。”沉吟一会儿,说:“你就跟着凤三哥,改姓凤吧。”
“我不要!”叫他抛下双亲,独自去逃生,他做不到。“爹!您别叫我走。”
吕邵农肝肠寸断,任是青龙王朝辅国安邦的鼎柱,也是一般的凡夫俗子,碰上了儿女柔情,只有束手。
忽闻府外夹道上响起清脆的梆子声,锵锵锵锵,时光易逝,已经四更了。
“麟儿,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吕邵农催促道。
要拂开吕玉麟,无奈他紧抓不放,哀求道:“我不走!”
吕邵农焦急得不得了,难道天真要绝他吕氏一家?瞥见凤三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观,递过去一个眼色。
见凤三走了过来,吕玉麟惊疑地叫了一声:“你干什么?”话未完,凤三出指点中了他的睡穴,吕玉麟往后一栽,他眼明手快抱住他。
“麟儿!”吕夫人珠泪滚滚。“夫人莫忧,麟儿有凤贤侄照顾,一定平安无事。”吕邵农安慰吕夫人。
“他从没吃过半点苦,这是他第一次离家,我实在担心他娇贵的身子怎么堪得起?”吕夫人频频拭泪。
吕邵农叹气:“你宠他、爱他,不肯让他习武外出,保护得无微不至。事到紧要,后悔何用?”转向凤三。“你们快走吧,走得愈远愈好。”
凤三将昏迷不醒的吕玉麟负在肩上,正要离去,吕夫人忽然喊一声:“等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套入吕玉麟右腕,轻轻模他的脸颊,泪流不止。
“快走吧。”吕邵农拉过吕夫人来,催促凤三起程。
“吕大人保重。”
凤三背着吕玉麟,轻轻巧巧跃上墙头,再跃下墙外的土路,迅捷地消失在熙微的晨光中。
※※※
吕玉麟在睡梦之中,恍恍惚惚,见吕邵农和吕夫人在前而行,任凭他如何喊叫,两人始终不回过头来;他心中发急,拼命追赶,突然脚下一绊,再抬头已看不见双亲踪影,不由得大叫:“爹——”
猛然睁开眼,眼前一片辽阔的晴朗蓝天,白云悠悠飘过;转头一瞧,周遭树木蓊郁,自己躺在一棵老榕树下,头枕大石。
他怎么会在这儿?爹娘呢?依稀记得吕邵农沉重哀戚地向他告知吕氏蒙冤,而遭灭门抄家的惨祸。那竟是真的了?背上冒出了冷汗。
吕玉麟连忙手撑着地爬了起来,他要回去见爹娘,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才走出数步,忽然小腿后面一痛,似乎被什么硬物击中,居然站立不住,双膝落地,吃了一嘴沙子。
只听头顶上传来声音:“你上哪儿去?”
抬头往声音来源循去,只见一名黑衣、黑裤的青年男子,倚在一棵大树坚实的枝干上,凌空而卧,甚是悠闲自在。
吕玉麟记起来了,昨夜在父亲书房中,他曾见过这名男子。他叫什么来着?那男子轻轻一纵,吕玉麟的脸正对着他敝旧的黑履布鞋。他就这么趴地上,狼狈不堪,仰着一张沾满尘土的脸看着凤三。
“还趴在地上做什么?地上有宝贝吗?还不快起来!”凤三不耐地说,双手交胸。
受凤三一顿奚落,吕玉麟满脸通红,笨手笨脚爬了起来,搔搔头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会跌了一跤。
凤三盘踞树上安歇,见吕玉麟大叫醒来,一脸仓皇失措地急急欲去,便随手折下一根细枝,射中他小腿穴道,阻止他莽撞行事。
“你……你……”吕玉麟在凤三英气逼人的目光之下,口舌竟不听使唤。
“我叫凤三,你叫我凤三便可。”他接过话来。
“凤三哥。”凤三看来大约二十五、六年纪,吕玉麟于是称他为兄,揖了一揖。“我要回家去,劳烦你相送一程。”他鲜少出门,不辨路径。
“不行!”凤三一口断然回绝。“昨夜我们才从吕府出来,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你……”吕玉麟一急,大声回说:“可是我吕家快被抄了,难道你叫我置之不理、袖手旁观吗?”
“吕大人交代我,务必要带你月兑离险地,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会保你平安无事。”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凤三脸上一片淡漠。
吕玉麟气得跳脚,指着凤三的鼻子大骂:“你以为我一人逃得性命,心里能安吗?就算死我也要和爹娘死在一块,胜过一个人孤零零苟活在这世上。”转身忿忿而行。
才跨出两步,眼前倏地一花,凤三高大的身形挡在前头,吕玉麟一个收脚不及,鼻子撞上他宽阔的胸膛。
“你干什么?”吕玉麟捂着发疼的鼻子。
“你不能走。”
“笑话!脚长在本少爷身上,本少爷爱往东就往东,爱往西就往西。”拐向凤三左侧,要绕过他离去。也不见凤三移动,他那堵厚实的胸膛又横在身前。
吕玉麟为之气结,钻身往另一侧走去。但不管他行动如何快速,凤三始终阻住他的去路。吕玉麟怒火狂烧,索性站定了脚,骂道:“你这么戏耍本少爷,是何居心?”
“我答应了吕大人,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一定要完成他的交托。吕少爷,你最好听从我的安排,不要叫我难做。”凤三对吕玉麟任性、幼稚的行径大大摇头。“不用你多管闲事,我要死要活,用不着你费心。”
“你执意不听,那我只有不客气了。”凤三踏前一步。
“干什么——吕玉麟睁大眼睛,口中嚷嚷。
凤三出手如电,依昨夜手法如法炮制,吕玉麟叫声嘎然中断,昏倒在凤三胸前。
※※※
再醒来时,吕玉麟发现自己坐在马背上,凤三坐在他身后,揽辔驾马,缓缓而行。
看来又是他干的好事!吕玉麟对自己屡屡着了凤三的道,忿怒异常。但是他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能奈凤三若何?眼看离家愈来愈远,心悬父母安危,既急又忧,不由得滴下泪来。
凤三在他背后,瞧不见他伤心落泪,倒是知道他醒了,说:“我点了你穴道,你是动不得的,还是别动歪脑筋,乖乖跟我走吧。”
“凤三哥英雄了得,我哪敢起别的心思?”吕玉麟身不得自由,气愤填膺,只能用言语讥刺,以泄心头之恨。
“你能想通这点就好。”知道他在说气话,凤三也不与他计较。
策马走了良久,吕玉麟忽然叫道:“喂!我内急,肚子痛,我要上茅房。”
凤三停下马来,拍开他穴道,跃下马:“下来吧。”
吕玉麟扎手扎脚地从高大的马背上爬下来,走向草丛。
“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了,你要走到哪里去?”见他愈走愈远,凤三出声。
吕玉麟回头,鼓着腮帮子说:“你看着我,我解不出来。”
凤三冷笑一声,不怕他逃出手掌心,倒要看看他耍什么把戏。“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