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为何一次又一次不问原由的救她,却又别无所求?
龙似涛推门的声响,打断她的思绪,她别过头对上他,一针见血地问道:“我要杀的是你大哥,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你还是不会后悔吗?”
“人是我救的,所以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龙似涛放下手中刚端回来的热茶,与她四目交接。
“我向来都是奉命杀人,从来不问是非善恶,这样的我,还值得你相信吗?”她气弱,但字字坚定的反诘。
“你的背景,我无从置喙,但你有权选择过自己的人生。”龙似涛一字一句地道,眼里有着感慨,还有少见的严肃。
“我有得选择吗?”她像是在控诉他一般。从十岁那年家乡饥荒,被师父救起的那刻,她对自己的人生就已不再抱有希望。直到现在,她还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没有生命的杀人武器看待,如此一来,那挥之不去的罪恶感才不会如影随形,日日夜夜困扰着她。
“你有得选择的,只要你愿意。”他反驳,但眼神转趋温柔。“一个人的出身不能选择,但人生可以。”
龙似涛显然也是有所感触,坐在床边,看她怔怔地流下泪来。
莫晓湘合上眼皮,不让泪水泛滥,而龙似涛见状,只是抚过她头顶的青丝道:“你累了。”
她没随身携带手绢的习惯,因此只是随意拭去眼角的泪光,低声道:“给我喝杯茶好吗?”
“嗯。”他点点头,替她斟了杯热茶。“顺便吃药吧,我大哥的那掌一时间虽看不出症状,但久之会经脉闭塞,不及早医治,后患无穷。”
她看着他手心的药丸,忍不住皱眉道:“这是上次你给我吃的吗?”
“是啊,吃了会让你好睡一点。”他像劝小孩吃药般把茶跟药丸递到她面前。“乖乖吃下去吧,命没了,可是连选择人生的机会都没了。”
“是啊,”她忍不住贝起嘴角,知道他是在说笑开解自己。“这算是祸害遗千年吗?我这该死的人却老是死不去。”
“别胡说了。”看她吞下药,龙似涛的心跟着安定下来。“我刚到周围看了一下,这里的老板跟伙计都是老实人,你可以在此安心歇息。”
听出他的离意,莫晓湘情不自禁的月兑口而出:“你要走了吗?”
“我大哥今儿个成亲,你忘了吗?”他无奈轻笑。这会儿明月高挂,恐怕早就拜堂礼成,大家都在吃吃喝喝了吧?
转眼间,她双眼已经欲闭又张,一副将睡未睡的样子,看来药效在她身上发挥得十分快而彻底。于是龙似涛也懒得多作解释,顺势替她盖好被子,道:
“明天我会回来,你就好好睡吧。”
不可言喻的安心感从她心中升起,蒙胧间,只觉得他温醇的嗓音似乎能抚平她伤痕斑驳的心。
有多少个一夜无眠的日子,她就只期待像这样心无阻碍的入睡。
即使是一时的逃避放纵也好。
一时的……也好。
第四章
天大白,日上三竿,晚春的骄阳直比五月天还猛烈,仅仅是透过窗花洒落,就已薰得人浑身暖洋洋,慵懒得只想搂着被子再睡一场回头觉。
昏睡了一整晚的莫晓湘,直到近午时才渐渐苏醒过来,心想龙似涛的药好则好矣,不过却能让一向浅眠的她睡得不省人事,上回如此,今次亦然。
她清理一下思绪,揭开薄被,披起床边的外衣准备起身,不料双足尚未点地,便踩上一截物事,差点没让她重心不稳的绊倒。
她站稳脚步,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截物事不是其他,而是龙似涛的一双尊脚,此时正滑出棉被,伴着主人在地上好眠。
莫晓湘见状几乎没笑了出来,见龙似涛毫无所觉,知道他好梦正酣,也没打扰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下床。
“睡得这么熟,就不怕我真的跑掉吗?”她轻声自问,一边用木簪将自己的头发挽起,还顺手替他盖好被子。
“别灌我酒了……大哥大嫂你们快点洞房吧……”
突来的呢喃,让莫晓湘提着被子的手顿了顿,定神一看,才发觉龙似涛是闭着眼睛在说话,而且说没几句又搂着被子转过身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
“说梦话吗?”替他盖好被子,她也跟着喃喃自语,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拿他没办法。
“唔……元伯我不要成亲,不要娶向家妹子……不要……”胡言乱语又起,不过这次比刚才大声多了,就像是跟旁边的人叫喝一样。
元伯?向家小姐?她眨眨眼,看着他睡梦里还扭成一气的浓眉,想必是昨晚在大哥的婚礼上被催婚了吧?
她轻叹口气。龙家王族,端亲二王爷,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居然睡在地上说着不要娶亲的梦话,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待嫁姑娘暗自垂泪。
坐在椅上,她重新思忖着这两天来的一切。她其实可以逃的,像现在趁他熟睡之际一走了之,便再也毫无瓜葛。但她自知做不到,一向牵引她的理智,已经被他掘出的感情盖过。
至少,她想和他告别,然后求师父将刺杀龙家人的任务交予其他师姐妹。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不想他的家人死在她的刀下,不想以后见到他,两人之间仅余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只是,还会有以后吗……?
甩开不切实际的空想,莫晓湘倒掉桌上隔夜冷茶,正准备下楼换上热水时,敲门声起,想来是客栈的人来了。
“请进。”莫晓湘望望打地铺的龙似涛,心想他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知会招来什么闲言蜚语?
肩头搭着毛巾的店小二应声而人,殷勤地放下手上的热茶及一盘热馒头,响亮的话声热情招呼道:“小娘子,你醒啦?”莫晓湘不太自然地点头招呼,有点不知该怎么应付店小二的过分热情。
“那就好,昨晚你相公半夜愁眉苦脸来和我要多一床棉被,我还以为你们小俩口闹别扭,娘子把相公赶下床了。”店小二一边勤快地擦拭桌椅,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道:“后来听掌柜的说,才知道你家相公是为了找药找大夫,才折腾到那么晚才回来。唉,真难为他了。”
“我相公?”莫晓湘一时会意不过来,只能呐呐反问。
“是啊,听掌柜的说,你相公可是很着急你哩,小娘子你水土不服,昨晚病恹恹被你相公抱上楼,想不到今儿个就能下床了。”店小二以为她因为昏迷而不解原由,便耐心地解释,而后还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续道:“不巧小店只剩下这一间单人房,委屈你相公打地铺,真是对不住。”
“呃,不要紧。”她回头望望仍然熟睡的龙似涛,苍白的粉脸有点晕红,显然没想到他会撒这漫天大谎。
“小娘子你身体好些了吧?小心别又再冻着喽。”店小二擦完桌子倒完茶,还是不放心的叮咛,一点也没有急着要下楼的意思。“已经不碍事了。”感受到店小二纯朴的关怀,她善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笑算是道谢。
“那就好,那就好。那么小的就不打扰了。”闻言,店小二终于松口气,乐呵呵的关上门,带着轻快的脚步下楼。
“是谁大清早就在嚷嚷啊?啧……头好痛。”莫晓湘才刚拴上门,浓重的男音就从她身后升起,不住本哝。
知道是龙似涛醒了,她也老实不客气的回道:“时候不早了。”随后不自然的顿了一顿。“还有……我们何时变夫妻了?”“不这么说,我一个大男人搂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还不被说成强抢民女?”他打趣道。虽然宿醉,但神智倒是挺清醒,口舌灵便不已,还顺手斟起桌上刚送来的热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