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似涛似乎能看见自己雪白的样子映入她的眼眸,而她血一般艳红的身影同样刀刻般划进他眼里。
女子面罩下的眼眸,露出诧异的目光,但依然足不沾地的往断桥而去,仿佛对他这突兀的白衣人丝毫不感兴趣。
蒙面夜行,她想必是遭人追杀,或是被人衔尾急迫,否则大可不必冒着伤势加重的危险星夜赶路。龙似涛暗想。
他向来对这些江湖恩怨没多大兴趣,但现下伤的是个女子,依他的性格,怎么也见不得她再这样不要命的赶路下去。瞧她错落的脚步,他不禁怀疑再走没几步,她就会不支倒地。
他纵身而起,衣袂飘飘,恰好落在断桥上,阻住她的去路,劝道:“姑娘身受重伤,再这么勉强赶路下去,恐怕伤势会益加严重。”
红衣女子倏地止步抬头,眼神因伤而有点涣散,但仍是冷得让人退避三舍,直觉让人不敢亲近。
龙似涛却像颇为欣赏她这神气,对这女子的好奇也更增几分,继续说道:“在下路经此地,并无任何恶意,还请姑娘能听在下一劝。”
“走开!”红衣女子因失血过多,昏眩的眼几乎集中不了焦点,只能努力将视线对准眼前白影。
龙拟涛挑屑,从气色神情看出她的伤势比原先想像中的还重,便好心道:“前面不远处有间废弃已久的驿站,姑娘不妨在那儿疗伤一晚,明白再行赶路。”
女子紧抿双唇,凤眼转也不转地盯着他,胸前的剑伤源源冒出鲜血,表情依旧警戒心十足。
龙似涛见她如此神情,正张口欲言,那红衣女子便已猛然发难,从怀里模出一把银针朝他撤去;后者没想到她说出手就出手,连忙风也似的扬扇挡针。
牛毛银针像骤雨般叮叮咚咚打上扇面,然后反弹倒插在地上,情况险之又险。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入土半寸的银针,心想如果她没受伤,这一手暗器他挡不挡得住还是未知数。
暗叹口气,他唰一声收起折扇,道:“如果姑娘不想看到在下,那么在下现在就离开,只不过姑娘一定要好好歇息疗伤,否则后患无穷啊。”
“滚!”她冷哼一声,瞅着龙似涛瞧,纤手勉力抽起腰间弯刀插在地上,借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龙似涛不放心的再看她一眼,苦口婆心道:“外面风大,姑娘还是到屋内歇息的好。”
“你……到底是谁?”她冷声问道,掩面干咳几声后,终于忍不住呛出一大口鲜血。
“唉,我是谁不重要。倒是姑娘你又动气又动武,这伤还不加重吗?”他原本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想走近她身边,却被她冷凝的眼神拒之千里。
“走开……”她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支软倒在一边的芦苇丛,刚才妄动真气让她的伤势越发严重,全身虚软无力,只能靠着弯刀半跪倒在溪边。
龙似涛看她如此落魄模样,如果就这样舍下她实非君子所为,便道:“在下并无歹念,真的只是想帮姑娘一把。”
“不要……碰……碰我。”失血过多的虚弱,让她头晕眼花,但口中仍不服输的要胁着。
龙似涛亮如星夜的双眸带着歉意地望着她,道:“你的伤有一半是被我气出来的,再怎么样我都不能这样放着你不管。”这姑娘的防卫心也真算重的,无论他好说歹说,她都是不相信他。
龙似涛看她防他防的跟刺猬一样,一时也不急着接近她,只是遥距几尺,半蹲着与她对望。
她被他瞧的颇不自在,但又无力出手反击,只得不甘示弱的与他对望;而他的湛然双眼似乎能穿透她脸罩,看穿她封闭的心思。
龙似涛的眼神没有任何婬邪企图,唇边的笑意只让人觉得温暖,神采奕奕的和她对望了好一会儿,才像私塾夫子般摇头晃脑的道:“君子有道,入暗室而不欺,这道理姑娘听过吗?”
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听他说话。胸口汩汩而出的鲜血沿着刀背流了一地,把沙洲浅水都染成一片鲜红,直让一旁的龙似涛怵目惊心。
龙似涛暗暗咋舌,佩服于她的硬气,流这么多血还哼都不哼一声,于是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倒出几颗,道:“这是一点疗伤药,你血气不足,不能再这样赶路下去。”他还是好声好气,完全不把她的冷漠放在心上。
“不要管我!”她好不容易才从齿间进出一句完整的话,却是毫不领情的四个字。
见龙似涛一时愣在那儿没有动静,她便提起弯刀转身欲走;前者见状,赶紧踏石而上,一把挡住她去路。
“姑娘请听在下之言,莫再妄动真气才是。”
她没再跟他哕嗦,回身一刀就往他脖子扫去。龙似涛想不到她一出手便如此狠辣,钢骨扇面滞了一滞,勉强挡住刀势,扇柄则是转个大弯,击中她右手脉门,让早已气虚无力的她口吐鲜血,勉力提起的弯刀摇摇欲坠。
龙似涛顺势将她弯刀打落,暗叫声得罪,左手扣住她双手,右手不由分说将一颗药丸塞进她嘴中,然后捏着她鼻子让她不得不咽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她用力呛咳,企图将肚里的药丸咳出来,但却是徒劳无功,胸口的伤倒是因呛咳而流出更多鲜血。
“我刚跟你说的疗伤药。”龙似涛没好气道,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重手对女人,心里有莫名的罪恶感。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她语气虽凶狠,但音量却是细如蚊鸣,丝毫起不了阻吓作用。
“伤药。”他懒得跟她多做解释,自己也倒了一颗吞吃入月复。“这样姑娘放心了吧?”
她看着他怪异的举动,和不似作伪的担忧,根深柢固的敌意开始动摇。但不出一刻,一阵强烈浓重的睡意袭来,让她的意识逐渐不清,原本的些许信赖也一扫而空。
“你这……卑……卑鄙……”她咬牙切齿,第一个念头就是被他下了蒙汗药,但无奈此时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兀自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撑起一双千斤重的眼皮死瞪着他。
龙似涛没管她面目狰狞,径自将手掌按在她胸口,开始查探她的伤势。“咦?原来你的掌伤比剑伤还重,而且这一掌……”他皱起眉头,眼角透出些许疑惑,却又没说出来。
她已没有气力再说话,但眼中透出强烈的愤恨神色,仿佛要将他拆吃入月复。
“受伤的人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在下现在要带姑娘到那边的小屋休息,免得大家到最后都着凉了。”他暗叹口气,将放在她胸口的大手收回。想来她是把自己当成下药骗色的登徒子了,不过现下救人重要,也就先让她误会下去吧。
他给的伤药的的确确是治伤灵药,只不过里头加了点安定心神的成分,换句话说,也就是吃了就会想睡觉,效果对伤重的人尤甚。
他打横将她抱起,没忘了帮她把掉在地上的弯刀捡起,歉然道:“情非得已,还请姑娘原谅。”
她气喘吁吁,胸前的鲜血染得他白衣绛红点点,双眼终于不受控制的闭上,但眉间犹然打着像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龙似涛带着些许醉意,两眼瞅着她紧拧的双眉,毫不避嫌地抱着她摇摇晃晃的往桥边驿站走去。
“希望你伤好了别怪我吧。”他不禁对着紧闭双眼的她低语,两道剑眉同样紧拢。
芦苇依旧随风细语,仿佛在低吟着眼前的一切,而龙似涛心里想的却是她明天一早醒来的反应。
是不解?恼怒?还是直接拔刀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