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忙活了半晌后,紫儿才终于把卡住她的那堆骨头给吐了出来,重新活过来般地大喘了一口气。
“哗,羽棠哥哥,刚才差点噎死了……”她劫后余生地趴在桌子上。
他倒是希望她噎死了好,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人群渐渐散去,一个跑堂的小二在转身之后嗤笑地低道了句:“土包子。”他刚进这行没多久,最见不得那些连吃好点的饭菜都不会的穷鬼。
第2章(2)
紫儿听到了。
她微微眯起眼,似天真无邪地托着下巴,甜润的嗓音中渗透着丝丝凉意:“小二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哦。”
“你要干什么?!”察觉她意图的傅羽棠猛然怒喝道。那话他也听到了,这女子不会就因为人家的一句话干出什么事来吧?
“羽棠哥哥!”她转过脸面对他时,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戾气尽散。装模作样地吐了吐舌头,“哇,口好渴哦……”可能是刚才吃太多了。
呼噜呼噜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她又殷勤地倒了杯茶水递给他,“羽棠哥哥,茶。”食指不着痕迹地在杯沿轻轻一划。天山蜘蛛草,不信你还没反应?她暗暗观察他的动静。
冷瞥她一眼,他拿过茶杯不疑有它地啜了一口,然后静静地看了会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又没用?
紫儿差点都气馁了,这几天来,她对他下了不止十几种剧毒,竟然没有一个有效。不过转而一想,大师兄是绝对不会轻易就被毒倒的,必须是更强、更烈的毒药!老怪物曾经说过,这世上没有所谓真正百毒不侵的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端看你能不能发现而已。而她,一定会发现那个弱点,然后杀了大师兄!
现在,还不急。
媚惑的狐狸眼掠过一道妖异的阴狠。
“掌柜。”他结了账,临上客房前又道,“这店里可有马卖?明日启程我要一匹马。”
“成,客官您安心歇息,明儿走时就把马牵来!”掌柜眉开眼笑地说。
闻言,紫儿不着痕迹地邪气一笑。
翌日
暗羽棠整装停当,推门而出时眼神往临间的客房一瞥,只见其门户大开,而房中空无一人。
她去哪了?!
脸色骤然一变。无数个念头闪过脑海,他本能往楼下看去,那个跑堂的小二也不在!
心下一惊,他提剑就往楼下冲去。
厅堂、厨房、后院,都没有!
他太了解那女子的狠毒,吃不得半点亏,受不得半点委屈,说得出做得到!没有仇怨她况且还要去惹别人,真要别人触犯到她,哪怕只有一点,她也绝不会放过对方,有仇必报!他怎么竟然忘了,怎么会忽略了?!只是见到她整日笑嘻嘻的就以为她真的只是个十几岁的小泵娘,总有单纯的一面,他怎么会粗心大意到这种地步?!
最后,他是在空空如也的马厩里找到她的。
她坐在扶栏上,手上摆弄着什么东西,两条腿顽皮地一晃一晃的。看到他来,她立即开心地跳下扶栏跑了过来,嚷道:“羽棠哥哥,你来找我啦?”
他扫了一眼马厩里面,没有看到尸体之类的东西才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感到面对她有些不自在,还不太习惯用正常的口气对她说话,他顿了一会,才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编蚱蜢哩!我娘小时候教我编的。”她讨好地将编好的小蚱蜢送到他眼前,小狈一般望着他,“羽棠哥哥,你说紫儿编得好不好看?”
“你娘……”正常的家庭,会养育出她这种性子吗?平常人家的女孩,这个年纪不是还待在父母身边待字闺中吗?可是她却孤单单一人在这凶险复杂的江湖中奔来走去,仿佛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想问,可是才一开口就打住了。她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也与他无关,只要不伤天害理,那么他们就好聚好散,若是她今后做了什么歹事,他便是天涯海角也要追到她,然后,杀了她!
别的,他不需要知道。所以,还是不问的好,不要知道太多,免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阵,然后转身离开。
唐紫纱于是也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走了。走时随手一扔,那蚱蜢就落在了马厩里。
“怎么回事?”厅堂吵闹,傅羽棠走过去问道。
“哎呀,客官,”掌柜满头大汗地跑来,一脸欲哭无泪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昨日答应您的马匹,没了……今早无缘无故地全都死了,十几匹好马呀,竟然……”
心下已经有底。他冷冷地看了眼唐紫纱,她笑得愈发甜美了。
“算了,权当破财消灾,掌柜的,你也别难过了。”他温言安抚道。
“可是客官您的马……”
“不用了。”他顺手取出几锭银子放在掌柜手里,“这个你收下,总会聊有少补的。”
“您这……真是太谢谢您了!”那掌柜连忙打躬作揖地送了他们出门。
行远了,他才回身问她,只是淡淡地语气:“是不是你做的?”虽是问,却已有十成的肯定。
知道躲不过了,她便笑嘻嘻地讨好他道:“紫儿想跟你在一起,不想那么早分开!”
他脚下一顿。
“以后,别再随便下毒了。”他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思索。良久,才又开口,声音沉如深海,“我走路。”
竟有几分容忍。
有些什么,不太对劲了!
他看她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很是开心的模样,握剑的手愈紧。
真的是很不对劲。
事情渐渐地超出他的控制之外,渐渐地在改变。他是疯了吗?还是昏了头?说出那样的话竟然还全不后悔。用走的到归于山庄,恐怕一切都结束了。
而且,不是明知道总会要分开的吗?
他们。
是绝对,绝对,不能发生某些事情的。
可是,宿命的轮回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蔑视“绝对”的机会。人总会要死,就像这世间绝对没有“绝对”一样。
掌柜送完客,正要盘算账目,忽然厨房里传出一声惨叫,他便又急匆匆地奔过去,心想今日这是怎么了,怪事连连不断。
“我的眼……我的眼啊!救……救命!疼啊!”冲进一看,是新来的那个小二,捂着眼睛拼命地嚎叫挣扎着,他已然七窍流血,血水更是透过他的指缝从眼眶中大肆涌出。
“这……这是怎么了?!”掌柜大骇,被眼前的惨状惊得倒退两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月宫。
阴暗而空旷的寝殿内床帘低垂,一身形颀长的男子趴俯在高枕上,他身上的玄色衣袍几乎与幽深如墨的床缎融为一体,黑瀑般的长发随意地散落,流泻下来。
他的脸色很苍白,似是完全失去血色一般的白,雕塑般挺立的轮廓配上白得病态似的皮肤,让人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仿如地狱深处透出来一股阴寒之气,令人透不过气来。他有一双颜色很淡的眸子,像冰一般透明与彻骨地寒。
那双令人寒彻心肺的眸子淡淡一扫,落在站在他身前,面色惶恐的人身上。他的声音也是极阴极柔,磁性如鬼魅一般的嗓音中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严厉,他缓缓开口,只两个字:“人呢?”
站在床头的那人立刻浑身止不住地打起颤来,冷汗直流,战战兢兢地道:“还没找到,只是……有几处的马相继被毒死,那手法有几分像是紫小姐所为,或许……或许可以沿着这条线索……”
“过来。”
“大师兄,我求求你……我一定尽力找到紫小姐,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声音已是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