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仿佛在脑中回旋。流丰的脸,尉荀的脸,冷冰冰的言语,推开她的那只手,还有兰儿羞怯的笑容……
对不起,对不起,她真的不是存心惹他生气,怎样都好,不要再抛下她!
她好怕!比刚才面对那群流氓时还要害怕千倍万倍,她最怕再次失去他!她好想向他说对不起,好想祈求他的原谅,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发出来的只剩呜咽的声音。
“虎儿,虎儿,没事了,不怕哦……”
他叫着她的名字,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仿佛又回到了千万年前的千山之顶。那样痛心,那样无奈。
她,是罪孽。
母虎爱上人类就是罪孽。后来她才终于懂得流丰那淡淡的言词背后其实是掩藏了浓浓的厌恶。他根本就看透了一切,并且极为地不屑。即使她要为人,她的骨子里、仍然是流着野兽的血液。她想扑杀、想见血,想让一切看不惯的生物消失!
她不是人!而他,是否觉得这样的感情令人恶心?
“乖,不怕不怕。别哭了,嗯?”他心疼地抱紧她,柔声轻哄道,“我会在你身边,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这样的温柔,简直是将在场的人士都吓得不轻。尤以齐道和晴娟为最。
“呃,你哥他,什么时候成这样的?”齐道讶然地问晴娟。
“我怎么知道?”她没好气地翻他一个白眼。虽然心里同样有着疑问,但她可不会在这男人面前表现出来。
“尉大人?是尉大人吗?”伤得不轻的店老板此时才出声道。
“啊!大叔,你还好吧?”晴娟这才后知后觉地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道,“真是害惨你了,多谢搭救!”
“江卫平?”尉荀只消一眼便认出了他,“是你救了内人及舍妹?”
“小的惭愧,没帮上……大人?!”尉荀突然单膝点地地跪在他身前,令他又惊又恐,“尉大人,您这样干什么?!可折煞了小人哪!快请起!”
“大恩不言谢。但我尉荀今生今世欠你一份情,改
日定当奉还!”有来有往方才是义气之人。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江卫平没有挺身而出,那么十几个人打两个女人会是怎样的惨况。他保护了他的虎儿,所以他谢他。
“小人不敢!请尉大人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误打误撞帮了尉荀的家人,这已是他大幸了。
伸手拍了拍江卫平的肩膀,尉荀道:“改日来找你下棋。”
“是。”
直到尉荀一行已渐渐走远,周围的民众才像是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哗然拥至江卫平的身旁,左一声右一声地问个不停。
“尉大人认识你?”
“那异国美人是尉大人的妻子吗?真是郎才女貌啊!”
“你救了尉大人的家人,这下有福了!”
“真是少年俊才哪……可惜成亲了……”
“没想到尉大人这么疼妻子……”
夕阳将至,又是一日悄悄落幕。
江卫平看着尉荀他们离去的街道,温暖的笑容浮上了脸庞。
第八章
东海神岛寝殿
“向天,向……天……”
身着红色嫁衣的祈雨躺倒在床上,双眸紧闭,宛如一只染血的白蝴蝶。
“公主!您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他既已对您如此狠心,又何必再念念不忘呢?”贴身服侍的婢女见她伤成这样,心酸得泪意涟涟。
“父皇……会毁了他的,我要阻……止……”她不要他消失!是她的错,是她糊涂,明知一定瞒不过,明知一定会是这样的结局,却还是想做他的新嫁娘,哪怕只有一天……
“毁了才好呢!您是公主啊!他竟敢下这么重的手!圣医说掌风若是再偏个一寸,公主可就魂飞魄散了!公主,奴婢求你了,忘了他吧?”
“是我骗……了他,我不该私自送琥珀下凡,不该……化成琥珀的模样……是我,都是我的错……”紧闭的睫毛中又涌出泪水,滑过她惨白的脸,“可是,我不后……悔呢。我碰到他……了哦,碰到了……”
他抱紧她,主动地抱紧她,好紧好紧。她不在乎他的口中喊的是谁的名字,她只想接近他。好高兴,终于触到了他的身体。原来,他的身上一点也不冷,那总是冷冰冰的脸,其实也是暖暖的。好想在他怀里就那么睡下去,永远也不要醒来。是她的罪太深了吗?否则,为什么要如此惩罚她?幸福是那么短暂,几乎只有一秒,他就决绝地将她推开。
琥珀,比她好很多吗?会比她还要爱他?
否则,他为什么要用那么厌恶的眼光看她?!呵,随他去气吧。她不会说的。怎样也不会说将琥珀送去了哪里。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真的对她打得下手。胸口还在因他那一掌而剧烈地抽痛,提醒着他们至此以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
他傻了吗?在新婚之夜,当着百余神人将她打伤,父皇不震怒才怪。即使她有心独自忍耐下来,那也是不可能的啊!还是舍不下他,无论如何也舍不下他。她要他活着,即使只剩躯壳,即使内心万分痛苦,她也要见到他,否则,她根本无法存在下去。
“公主,好好休息,不要再浪费力气了。”
“不,我要知道,他……”
“公主!公主!有消息了!”一名婢女由外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
“闹什么?小声点!”旁人忙轻斥道。
“我有雷神大人的消息了。”她放低嗓音,在祈雨耳旁轻声道。
祈雨蓦地睁开眼,在婢女的扶持下强撑着坐了起来,急问:“他怎样了?有……没有被罚?”问着问着,泪水便先掉了下来,看得旁人都不禁替她伤心。
“玉帝大发雷霆,差点直接与雷神大人打起来,最后是无法可使了,便将他囚于灵塔幽境千年,以消大逆不道之罪!”
“灵塔……幽境?千……年?”她知道,那并不是个苦难的地方,只是会失去自由,若是被困者要强行离开,其法力会被迅速抽空,最后元神俱毁。父皇或许真是无计可施了,既不愿痛苦将才,又看不过他盛嚣的气焰,也只有囚禁一途好磨平他的锐气了。只是他那自负的个性,被困住也许就是最重的责罚了吧?
“也好……”
至少,千年之后还能再见到他。而漫长的岁月,也会磨去一些他对琥珀的爱和对她的恨吧?只是短暂的相逢啊!用千年的时间还会不够吗?
祈雨缓缓地闭上眼,终于放宽了心,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几缕幽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
琥珀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仍在熟睡中的尉荀发
愣。
那天之后,他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她茫然地伸出手,掌心贴上他温热的脸颊。只是这样,都不用他抱她,她就幸福心酸得想哭。他变了。
他那么坚持他叫尉荀,不是流丰。可他的确是,只不过忘了前世的记忆罢了,她知道的。可是,他真的不是流丰。流丰不会抱她,不会心疼她,更不会因她而对别人发脾气。但是他会。他,好好!
流丰只是一个名字,烙在了她的心坎。而现在,她竟已快记不清流丰的样貌。所嗅到,所听到、所抚模到的,都只有一个人。
他说他叫尉荀。
而她好喜欢他。这一刻,他是不是流丰都不再重复,她只想好好地陪在他身边,好好记忆现在的每一个瞬间。
天的神迹啊!她头一次害怕,怕自己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就再也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