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拓看着忽然性情大变的妻子,半晌才回神,“盈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很清楚。这件事与别的不同,我无法忍受陆家有这种‘规矩’的存在。你应该可以理解的,我需要你和我站在同一立场。夫妻之间本应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你允许这种家规的存在,说明你对女人并没有正确的看法,也就是说,你对我也没有正确的观念。你不尊重一个女人的心理,也等于是潜意识里没有尊重我,而我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不尊重我。你明白吗?”她试图使自己心平气和地与他讲理,但仍然没有压抑好自己的情绪。
“尊重?你在开什么玩笑!一个婬妇还应该得到世人的尊重?!莫名其妙!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一日是陆家人,她一日上了陆家的床,她就一辈子都是陆家的所有物,一辈子没有资格让人去玷污她的身体!自由?女人没有自由可言!适当的宠溺可以恬情,过分地重视一个女人只会败家丧国!古往今来,因迷而堕落的人又岂止千万?!”
“你说什么?”陆文拓的话不但令她怒,更令她心口绞痛、无地自容。她爱他。爱到丢盔弃甲、抛城失地。而他却说了什么?官若盈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个理直气壮的男人,踉跄地退了几步,“你以为女人是什么?狗?猫?还是拴在裤腰带上专门满足男人的奴隶?呵,原来女人连畜牲也不如啊!男人是天,男人是云,女人就是地、就是泥?谁规定的?!老祖宗吗?男人那么厉害,有本事就一人繁衍下一代呀!为什么做不到?因为世人平等!先有万物,而有人,人分男女,而延绵下去。难道就因为男人天生力大于女人,就活该视另一半为贱泥吗?荒谬透顶!自古以来,败国丧家的总是男人,而男人却总将全部过错推到女人身上。我问你,如果一个人被带刺的茬伤到了,是该怪贪图摘花的自己,还是怪花?哼,色不迷人人自迷,一个会败国丧家的人本身就是腐化堕落了。才能有这种结果。怨道忧人则全是逃避的借口!我们应该公平一点,无分男女,不能说男人就一定怎样,而女人又如何如何。如果一对通奸的男女被抓,为什么男人只是抽鞭子,女人却要失去孩子、遭到人性全无的对待?女人就不是人吗?是人,就该分对错,公平判断!公平一点!陆、庄、主!”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的几个字,双眸毫不屈服地怒视他。
“夫人您说的这些,传出去了还能听吗?”陆文拓未开口,金嬷嬷就忙不迭教训起人来了,“全天下都这个样,夫人的想法还真是不规不矩的。敢情官小姐一嫁进陆家,就是这么展现家教的?女人家,一点样子也没有,倒教训起庄主来了?!那贱货本就该受罚,要是换到别处,这种千人压、万人骑的贱货,‘坐竹签’还便宜……”她忽然闭口,因为官若盈正一脸冷嘲热讽地向她缓缓走来。
“说呀?怎么不说了?”她一把拉金嬷嬷的衣襟,“你还真当我成了主子?怎么?我还没空教训你,你倒自个儿送上门来?谁是‘贱货’?能说出刚才那一番话,可才当得起这字眼啊!想不想试试这字眼冠在头上会有什么后果?”
“庄、庄主,救命啊!”金嬷嬷惊恐地叫道,年迈的身子根本挣不过官若盈。
“你先放开她!”陆文拓开口道。
辟若盈闻声更是气火攻心,随手就是两个狠力的巴掌,“打这种人,还真是脏了我的手!金嬷嬷,你听好,这次我是给你面子了。你现在给我乖乖地待在厅里,等那个女人来了再说,若是你没污陷就算了,若是你说错了话,我有你好看!”
“庄、庄主!”金嬷嬷连滚带爬地到陆文拓脚边哭诉,“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劳心劳力几十年,一辈子全扔在陆家了,却被一个十几岁的主子给打得半死不活。想当年老爷在时……”
“好了!”陆文拓不耐地甩开她,“她是主子。”
“金嬷嬷,你再求呀!看这青日山庄里还有哪个敢为你做主?别总是拉着些个陈词滥调来念,你伺候陆家人,那是你下人的本分。甩了两巴掌就半死不活了,那等会儿我还会让你真成了死人呢!”她眼儿一膘,不经意发现陆文拓正在看着自己,胸口一震,忙冷冷地别开视线。
他说了那种话,他居然说得出口那种话?!她才不理他!即使自己心痛失落,她也不要回头!是情人也好,朋友也好,夫妻更是,付出的应该对等。他的话,说明他还不够爱她,她只将她看成一个能“怡情”的女人在宠爱罢了,而不是她的“爱”!
心好痛,浑身都痛,离开他令她痛不欲生。但是,一步让,步步让,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就不能在关键的地方退让一步。即使会有短暂的分离,这也是非经不可的过程。她必须让他明白如何互相尊重!
正在冥思之际,青莲已将人叫回来了。
她抬头一看,发现那个被拖着走的大肚子女人竟是救她的铃儿?!
“夫……人,您怎么来了?”铃儿见到她,虚弱一笑。
“铃儿,真的是你?……我还没有学会骑马,也还没能模熟地形去看你……你怎么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我面前?”她忍住泛红的眼眶,伸手扶住铃儿不稳的身子。铃儿一身衣物全都磨破了,发丝散乱,一脸憔悴,肯定是被人一路强拖来的。思及此,她不禁又狠狠瞪了金嬷嬷一眼,才扶铃儿坐下。
“夫人,我没事。”她仍是笑着。
“还说没事!你的匕首呢?为什么不告诉庄主你救我的事?为什么不救自己?!天哪!怎么会是你?那男人为什么会在你房里?……男人?金嬷嬷!你好大的狗胆!”官若盈猛地站了起来,吓得金嬷嬷跌坐在地,“铃儿已快临盆,哪儿来的捉奸在床!你分明是胡说!”
“没有啊!奴才没有胡说,大伙都看见那男的压在她身上啊!再说,男女苟合,肚子都大了,铃儿走时可没大肚子!”
“走时?铃儿是何时走的?”
“一年前。”金嬷嬷睇了铃儿一眼才说。
“一年前?铃儿,你说实话,多久前。”像有条无形的绳子,将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一起。她已经有笃定,但不需要证据。
“我……”
“铃儿,相信我,我应允过你什么?青日山庄又欠了你什么?我放心吧,我一定帮你。再说,你不要这个孩子了吗?说出来,就可以救它。”
“九……九个月前”她低声道。
“她说谎!”金嬷嬷尖叫起来,冲上前道:“你给我说实话,你个该死的贱蹄子,竟敢害我!”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官若盈冷声站起,对着金嬷嬷的肚子便是一脚,“再给我吐半个字,我碎了你的牙!”
“为什么走?”她回过身来继续问铃儿。
“夫人,铃儿……不为妾。”她蓦地红了眼,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官若盈脑中一闪而逝。这双眼,这双带泪的眼……她知道了!
“青莲,去请二爷来。”
“是。”
“夫人!不!我不见他!”铃儿惊叫起来,却被官若盈握住了手。
“铃儿是多久走的,二弟自是清楚,孩子是谁的,他也会知道。所以,铃儿没有婬乱,她是被人用强的,所以无罪。如果二弟也愿意,铃儿,你就用那把匕首讨个正室吧!”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陆文拓跟前,“接下来的事,我交给你。我现在很累,不想把过程全都弄清,但如果二弟爱她,你就破一次例让他迎铃儿为正室吧!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