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爹为人温文,一向谦和待人,又怎会惹上这心狠手辣的仇人。
秦海天温言劝慰道:“刚儿,你先别想了。眼下要好好休息养好伤才是,还有,你以后便是我的徒弟,得想个假名,日后随我行走江湖便以师徒相称,这样不仅能先躲过仇人的耳目,还能在暗地里打听仇人的消息。”
“我明白了。”邵刚想了一下,目光转为深浓残恨。“往后我便以仇为姓,以恨天为名!往后师父就唤我为仇恨天吧!”他要报仇!他一定要报仇!不管仇人是谁,他绝对会找到仇人,手刀仇人以慰爹娘在天之灵!
秦海天为他表情及语气中的恨意所震慑,心中浮起了不安。他一开始要邵刚为邵家报仇,一半是真心,一半却是想让沉浸在悲伤中的邵刚找到生存意义。
但是现下看来,仇恨已深人邵刚心中,这是幸亦或不幸?让这么小的孩子背负百条人命的深仇大恨,他到底是做对还是做错了?
之后,邵刚便跟着秦海天在山上修练武功,在短短三年中,邵刚不只学得了秦海天的武功,也将御天剑法修练完毕。
邵刚靠的不仅是异于常人的天赋,还有满心的仇恨,他的剑愈快,人也变得愈来愈沉默冷酷。
邵刚十三岁时,秦海天生了场大病,他的身体虽然强壮,但他的内心却已虚弱不堪。他一直自责着当年去得太晚,来不及救到更多人。这些年来他四处查访,却完全得不到任何线索,江湖中流言虽多,却鲜少有事实上的根据,心力交瘁下,他病得很重很重。
秦海天将邵刚唤来床前,他的面容苍白削瘦,语气软弱无力。“徒儿,为师怕是撑不过今晚了,为师不害怕死亡,只是担心你,为师这一走留下你,你该怎么办呢?”
“徒儿会继续寻找仇人。”邵刚的表情不再冷漠,而是多了几许焦急。“师父,徒儿一定会为爹娘报仇。”
秦海天的面色更白,眼中现出悔恨之色。“徒儿,是为师误了你。为师只交待你一件事,关于报仇的事你必须想清楚,绝不要让仇恨害了你自己。”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会变成这样。
当年的一时愤慨已过,平心静气之后想想,温良的义兄义嫂绝不会希望看到刚儿变成现今那冷漠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是的,徒儿答应师父。”邵刚虽不明白,但仍应允了他。
“好,千万别忘记你今日答应过为师的话。”秦海天闭上了眼,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邵刚真的成了孤单一人,相伴六年的师父过世,他不是不难过,但他没有哭,他的泪水早已在六年前流光了。
当所能承受的痛苦超过极限时,人,会变得麻木。
之后,邵刚便以仇恨天之名闯荡江湖,他那正邪不定的行事作风,令江湖中人议论纷纷,也为他取了个魔狼的称号。
邵刚已经消失!在这世上的是仇恨天,杀人从不手软,狠心、无情的魔狼仇恨天!
仇恨天的心中全是仇恨,仇恨天的手也沾满了血腥。
为了打听消息,他需要大量的金钱,为了金钱,他开始杀人。尽避死在他手下的人全是不义之人。但他无法欺骗自己,他杀人并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金钱,也为了消解内心无处可去的恨。
扁阴消逝,仇人的身份依旧是一片空白,任凭邵刚如何寻找,就是找不出任何和当年有关的线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始终受缚于仇恨的生活,转眼便已过了四年,
※※※
“你的面色很沉重。”刑严的话拉回他远游的神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邵刚转过头,淡淡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刑严眼中闪着智慧的光彩,也带着些许忧虑。“既然是往事,那便没什么好想的。”
邵刚神色漠然,眼色却转为沉痛。“一个人若是没有过去,便没有现在,往事绝不能忘!”叫他如何忘记,仇恨,是他的心、是他的血、是他的骨、是他的肉,若是没有仇恨,他早已死了。
没有仇恨,就没有他!
刑严好言劝慰道:“但过去已经过去,你活在现下,若是为了过去而停止不前,那么你的人生只是陷在仇恨之中,永远无法往前进。”
邵刚一震,复杂地看了刑严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他的步伐沉重却坚定,而他的背影在黑暗中看来更是孤寂,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一直独来独往,只有内心的仇恨支持他、陪伴他,他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他不是不能感受到刑严的善意,但是他不需要那些。
他要的,只有报仇!
第五章
夜色暗沉,圆月已落,黎明之前,天地间一片死寂。
邵刚站在竹屋外的柳林前,他的面色凝重,视线落在远方。他并不是特意想走到这里,原本只是想随性走走,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回这儿。
是什么吸引着他往这来?
明明他心情激动时都会狂乱舞剑以求宜泄,为何今日他却只是静静站在这里,心情就慢慢平稳?
邵刚一咬牙,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正准备掉头就走时,柳林内却突地传出了柳青娘的声音。
“你既然来了,又为什么要走?进来陪我坐一坐可好?”银铃般的轻笑响起,带着些许调侃。“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邵刚微微皱眉,心中却说不清是何滋味,是喜?是怒?听到她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欣喜,但她对他那轻视的态度,却又让他忍不住生气。
他希望她以对待一个男人的态度对他,而不是将他视为一个无知少年,他想和她站在对等的地位上。
“进来吧!”柳青娘又唤他,语气中多了些强硬。
邵刚没有拒绝,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不能拒绝,而不是他不想拒绝。
竹屋中,柳青娘仍是懒懒地半躺在竹榻上,一双杏眸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沉肃的神色。“睡不惯旁人的床吗?”
“不,只是睡不着。”
“是在想仇人的事吗?”柳青娘的唇畔仍带着淡淡笑意,眸色却变得十分温柔。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小小年纪便独闯江湖,从无知少年到冷血杀手,其中的心路历程,常人又岂会理解。
但是她明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因为她的身上也有相似的重担。放不下、抛不开,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重担。
邵刚见了她那般和善的神色,冷酷的俊眸也染上些许暖意。“对,这些夜里,我没有一晚睡得安心,合上眼,出现的全是我爹娘的脸。”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这些事,即使是和他相处六年的师父,他也不曾向师父吐露过这些心事。
每一夜,他总是会从睡梦中惊醒,想起爹娘已死,邵家已毁,可是他流不出任何一滴泪水,泪水,抚平不了他的伤痛。
惟有仇人的血,才能换得他心灵的平静。
有时他会想,假如他能哭出来的话,是不是心里便不会那么痛苦?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永远不会哭,他的泪水,早已流于。
这些事他一直藏在心底,他本来以为这辈子永不会说出口,但今日他却说了,而且是向一个相识不到一日的女子。
柳青娘深深望着他。“今后你可以安心睡了。”
“为什么?”邵刚一怔。
“因为你的仇一定能报。”柳青娘的笑转为诡邪,美丽的杏眸闪着异采。“一定!”这是她给他的保证,她一定助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