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凤凰傻了眼,敢情她从头到尾都被这老头儿给耍着玩!
她还来不及反应,突然沉重的木桩门被人推了开。
霎时,在外头漫飞的细雪片儿逮着了空隙,同来人一并儿挤进了热烘烘的石屋里。
来人正是下山做买卖,离开了数日的石崩云。
戴着深褐色雪帽披着狼毛大氅,数日奔波无暇剃须的他看来更加豪迈及有男人气概。这模样,倒像是由雪地里奔出的精壮猛兽。
石崩云先回过头将门阖紧,才笑吟吟地转向屋里三人。
本来正准备开口的凤凰偏过头乍见是他,先是莫名红了脸,接着愣愣地急自他那弯月似的笑眸中拔离视线。
片刻后,凤凰和屋里另外两人一样,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到他怀里,在那儿,有团浅灰色的小小毛球。
“哇!真是难得。”石崩云趋身凑近被点了穴道,只能干瞪眼的石堆雪,“小泵姑承受家法中?还真是令人心疼至极!”感受到她投射出的求救眼神,石崩云笑嘻嘻地拔掉手套,伸出手靠近她……
不过不是解穴,而是借机弹了弹她鼻头,像打落水狗似地还故意弹得她鼻头红通通,像颗红色的小葱头,“瞧我多聪明,回来得……嘿嘿,还正是时候。”
转过身,石崩云月兑下了帽子和大氅,这会儿大伙才当真瞧清楚他怀里的毛球竟是只直瞪着人瞧,有对棕色杏仁眼的幼犬。
“崩云呀!”石裂岸吞了吞口水,双眼灼灼发亮,“叔公知道你孝顺,天寒地冻想来个香肉锅暖饱老人家的肚肠,杀狗是叔公老本行,对准颈椎一个手刀就能让牠阿弥陀佛,但这小小子才那么丁点儿大,去掉骨头、拉掉肚肠,只怕啃不到几口,怎么够咱们爷儿四人分?”
“杀气门掌门人,省省您的杀气念头。”石崩云笑了笑,将还只会呜呜叫的小狈儿塞进微愣的凤凰怀里,“这狗,不是给人吃的。”
“不是吃的,我有没有听错?!”石裂岸一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地跳起身。
“狗怎么可能不是给人吃的?在咱们杀气门里,狗的惟一用途就叫做吃,不许人吃,难不成你是捉来挂墙壁的。”
“这狗不是捉的,我是特意向山下猎户买的,牠现在还小看不出来,等牠大点你就可以看到牠强壮有力的四条腿和浓密的双层毛皮。如果打小训练起,牠就会乖乖听话,最重要的是,牠可以在下雪时候陪人出门,只要再配上一副木橇,这头雪犬就可以拉着人在雪地里跑了。”
“头一回见你这么心细如发。”石裂岸呵呵笑着,“怎么,知道叔公年纪大了,天冷出门怕危险,配个出门工具给叔公?”
“你出门,咱们怕的是别人危险!”石崩云一句话毫不客气挡回了石裂岸的笑脸。
“这是给凤凰的,她不会武,雪天里出不了门,明年冬天小狈变大拘,那时候牠就会是她出门时的必备工具了。”
凤凰没作声,将下巴偎进小狈儿的毛里磨蹭。
小家伙许是饿了,咬着她的手指头吮着不放,那全然依赖的稚气动作,瞬间便赢得了她的心。
看着凤凰和狗儿的互动,石裂岸叹了口很长很长的气,不难看出,他的香肉锅是真的没指望了。偏过头,他故意问着那正温柔笑觑着凤凰的石崩云。
“这可奇了,你与凤凰丫头的买卖不是即将到期了吗?买卖做完银货两讫,怎么还去考虑明年冬天的事儿?”
这问题他是故意找碴儿问的,瞧崩云那模样他心底早有了数,这两个小家伙中间的买卖,就怕是穷此一生也要做不完的了。
转过身,石崩云没理会石裂岸,只是伸手抚着凤凰怀里的幼大。见他伸手,她急收回手转过似是怕不经意与他生了碰触,只要碰了他,她那深埋在心底如蜘蛛网般愧对宋子寰的罪恶感就会更加重。
“喜欢吗?”
石裂岸聪明地没搭腔,人家问的又不是他,普天之下,能让这小子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询问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这白发老头儿就是了。
凤凰没作声亦没颅向石崩云,只是将头更埋进怀中那球长毛里。
石崩云笑容不减,直直睇着她,缓缓悠悠吟起白居易的长相思。
有女如萝草,生在松之侧。
蔓短枝苦古同,萦回上不得。
人十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做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做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笑了笑,他问着她,“咱们叫牠愿成好吗?”
愿成?!
凤凰红着脸,微抬讶然的眸子,透过狗狗长毛颅见他眸底热烈的朝盼,她知道他是在提醒她两人之间的约定。
愿成?
与他成为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与他成为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在他热眸导引下,她差点儿就要点头了,突然,一丝琥珀凤凰闪过脑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曾经,她也想望过要和宋子寰成为生生世世的连理枝的,可世事太过难料,她无法给任何人,甚至自己一个空泛的承诺。
冷下眸避开石崩云的视线,凤凰倏地起身将狗儿塞还给他,离开了大厅。
她才走几步,就听到石裂岸看完热闹后发出的大笑。
大雪纷飞,开封城郊寿王府。
二十来岁的寿王赵元侃乃当今皇上赵光义的第三个儿子,今年九月刚成了开封府尹,他仪容俊秀、脾气温顺,待人处事恭谦温和,只可惜,最大的缺点就是耳根子太软,容易受人言语左右且心肠太软,这样子的人,最最要紧的便是身边要有个慎谋能断、处事机警的好帮手,也幸好,他身边正有这样的人才。
赵元侃温笑着端起热茶啜了口,再满意地将视线转往站在他身前禀报着事宜的男子。
不单气质卓尔、身材高硕,那张脸更是俊美无俦得连男人看了都忍不住要望之兴叹、觑之失神、睇之流涎……
“大人!您失神了。”
宋子寰恭敬不改却微隐了火气的嗓音总算将赵元侃唤醒,也及时喊止了他还真险些淌下的口水。
“对不住!对不住!”赵元侃呵呵笑,还顺道收了收口水,“我错过了什么吗?”
“大人!”
出声的是立于另一旁身着儒服的公孙劬,即现任开封府尹的师爷,因职责所需,看人脸色及打圆场都是他最拿手的事,只见他从容不迫的开口,“放心吧,就算真错过了什么,待会儿属不会另载份详尽报告容您慢慢检阅。”
“是嘛!是嘛!都怪本宫命太好,武有宋子寰、文有公孙劬,而我只要负责点头就好。”
赵元侃向着凝肃着神情的宋子寰讨交情。
“子寰呀!先别说那些烦人的公事了,天冷,公孙这回特地从老家带回的祖传补帖已让厨子炖了锅药膳羊肉煲,你闻闻、你闻闻。”赵元侃边说边吸了吸鼻子,“是不是真嗅着了香。”
“大人!正事谈完才许谈吃的。”赵元侃刚站起身,便让宋子寰给硬生生压回椅子里。
“耶?耶耶耶!”
赵元侃睇着他结实的双臂,瞪大了眼睛,“宋子寰,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是你主子耶!你敢这样对我?”
“就因为你是主子,所以更没得纵容!”宋子寰不为所动。
模模鼻子,赵元侃消了方才的火气,换上讨好的笑容。
“那如果撇开主子下属不谈,纯粹用咱们哥儿们的交情呢?”
现在的他们,一个是寿王兼开封府尹,一个是七品御前带刀护卫兼开封府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