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江妈认真点头,“浩少爷样样都好,就是自我要求太高,总把自己绷得太紧。”
“他好可怜唷!”她说得真心。
江妈瞪瞪眼,这是第一回有人将这两个字眼“大胆”地用在从小到大不曾显现过软弱的江浩身上。
环伺在江浩周围的人给他的评语包括寡情、冷漠、固执、骄傲、不通人情、冰酷,但从来不会是,可怜。
“小小姐,”她到厨房洗涤抹布,江欢也乖乖跟在她身后,“这两个字千万别在少爷面前提起,他不会喜欢的,还有,你喊他哥或浩哥都行,就是别加个小。”
“可我明明听见李叔叔都是小浩小浩的喊他呀?‘’她不解的锁眉,腮帮子也再度鼓了起来,”不喜欢小,难不成,他喜欢的是大,要人家喊他大浩哥?“
大浩哥?大号哥?
江妈忍住了嘻笑,“我想,他也不会喜欢这个称呼的。”
“江妈,”江欢忍不住叹了气,“你觉不觉得浩哥他……嗯,很难取悦?”
“你想取悦他吗?”她慈和地笑问。
“当然想呀!”她点头,“他是我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人,我当然希望他能够活得开开心心、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呀!”
“其实,在这儿,你并不是只有浩少爷一个亲人的。”
是吗?江欢圆睁着眼。
“没发现我喊你小小姐吗?”
小小姐住到家里三天了,江妈始终没多嘴是因着她想这样的事儿该是由他们两兄妹自己去沟通的,可照目前浩少爷和小小姐加起来没超过三句话的互动看来,她这中间人实在是不能不出声了。
“你的意思是,这家里已经有了个小姐?”
“是的,”江妈点点头,“浩少爷有个妹妹叫江颖,二十二岁,是个服装模特儿,这几天她刚好到义大利米兰添购新装去了。”
“江颖?!”她喃喃念,眼神渐渐绽亮,“我还有个姐姐?”
“是呀!”江妈笑,“你隔壁那个在房间中央摆了个大型落地水族箱,里面养着热带鱼的房间就是她的,如果你有兴趣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在她房里还有幅和真人一般大小的沙龙照片。”
“我姐姐她……”她趴在流理台上,难掩一脸的好奇、兴奋,“漂亮吗?”
“漂亮?!”江妈眯了眯眼思索,“她是的,不过,她不会喜欢人家用这两个通俗字眼冠在她身上,她会宁可你用的是‘性格’、‘特殊’或‘有味道’。”
“说漂亮也不行!”她又嘟起嘴,“怎么他们江家都是怪人!”
江妈笑,“你不也是江家的一分子?”
要说呢,她在心底出声,浩少爷和大小姐虽然也属异类,可若和小小姐你相较起,真正最怪的还是你吧。
初到江家,那个浑身野味儿、蓬头垢面的江欢在经过江妈奋力的洗涤梳净并打理后,才总算有了眼前这满脸甜味儿的小美人模样。
“除了大小姐,”江妈走出厨房,双手在围兜裙上抹了抹,“他们的妈妈也还在呀,只是她,”想起了她那陪伴了大伞辈子的夏雪,笑咪咪的她忍不住歇了笑容,“身体不好,浩少爷父亲离开之后没过几年她的身体就更差了,怕吵,向来不爱见人。”
一个幼年时便离家出走的父亲,一个长卧病榻啥事都不想搭理的母亲,也难怪浩少爷会早熟得令人心疼了。
“所以,她连吃饭生活起居都是在自己房里的喽?”
她的问句得到了江妈的点头反应,还有,江妈咬咬唇不知如何跟她解释,浩少爷特别交代过千万别让她和夫人见面的,睿影老爷的死讯没人告诉她,就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将为她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带来怎样的负荷。
“除了太太,家里还有个老太太的,”江妈将思绪由教吁中拉回,“也就是浩少爷的女乃女乃,这会儿她人在江家日本奈良的别墅里度假,过阵子才会回来。”
不在也好,江妈偷瞄了江欢一眼,当日小小姐刚抵江家时的那一幕幸好老太太不在,否则她很担心老太太会用棍子将人赶出去。
“除了这些人之外,江家还有你和司机江叔叔,还有几个我还叫不出名字的园丁和仆人,所以。”江欢眉眼噙着笑,“总而言之,我们江家是个热闹的大家庭?”
江妈闻言微愣了下。“是的,该算是的吧。”
大家庭是没错,可热闹?
她实在很难苟同!
浩儿:
欢欢,是爸爸能留给你的最好礼物了。
记得,帮我照顾妈妈和妹妹。
案字
桌上摊着一张随着那野丫头一道由李安雄转来的便条纸。
江浩盯着那纸条,脸上没有表情。
最好的礼物?
一个野女妹妹?
他实在不明了这个不知负责为何物的父亲的想法。
二十年前他七岁,国小一年级,江颖只有两岁。
那天清晨,雾迷迷蒙蒙的,他揉了揉眼正准备起床刷牙时,突然想起昨天老师出的作业里还包括了搜集五种不同的树叶。
他跳起身套上小睡袍,蹦蹦咚咚跳出房门。
到了院子他却看到了个在这种时候不该穿着一身准备出远门的衣裳、提着行李箱的人。
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爸爸,”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你要去哪里?”
“小浩!”江睿影转过的身影有着讶异,他蹲模了模那身高只到他大腿的儿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老师让我们今天要交五片树叶当作业,”他举高掌摊开了五只肥女敕女敕的小手指,面上微有惭意,“我昨天睡觉前忘了。”
“这样子可不行唷!”他敲敲儿子的小脑袋,“上了小学够大了,男孩子就该有男孩子的样,不可以忘了自己的责任。”
这句话像个烙铁似的印在江浩心底,也让他在成长的岁月里时时亮着警惕,但真正没做到的,却似乎是当年说出这话的人。
“我知道的,爸爸,”江浩用力点头,“我再也不会了。”
“那就好,爸爸相信你。”江睿影笑揉着儿子的发直起身。
“爸爸,”他想起父亲未回答的问题,于是再问了遍,“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他想了想,“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江浩略有发傻,“爸爸,那你先别急,我去叫醒妈妈和妹妹,我们全家一起去。”
“不行的,小浩,”江睿影笑着摇头,“你妈妈身体太差,你和妹妹又太小,那个地方不适合你们的。”
“这样子的话,爸爸,”他有些慌,连采叶子的事都抛开了,用力捉住案亲的手,“你也不要去吧。”
“小浩,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些矢志想要去做的事情,爸爸今天要去做的事情早几年前就想去了,是你爷爷女乃女乃不许,还硬逼着我娶妻生子,才耽误了我这么多年。”
小江浩听得困惑,“耽误”?!
爸爸的意思是,他和妈妈、妹妹是爸爸不想要的东西?
是会拖累了他、耽误了他的东西?
“原谅爸爸的任性,我只希望等你长大后可以明白,”江睿影叹了气,“可现在,爸爸只能要求和你来个男人之间的约定——”他向儿子伸长了小指。“帮我照顾妈妈和妹妹。”
江浩迷迷糊糊的伸出小指,做出了生命中的头一个承诺。
回想起,他实在是不该同意这项协定,让那任性的男人抛家弃子逃避了应尽的为人夫、为人父甚至为人子的责任。
案亲走后,爷爷女乃女乃将儿子毫不恋栈家庭的责任归咎给媳妇。
江浩母亲在先承受了失去丈夫的痛苦再失去了公婆的疼惜后,重重的压力使得她精神上出现了问题,住进了疗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