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老爹知道了,我可是要捱板子的,如果你不舍得见我捱板子,那么,你就该乖乖安静,是不?”
射月叹了口气,在她的身旁他似乎只有叹息的份。
“是的,我会安静的……舞月!妳在做什么?”
他发出惊呼,只见那压根不懂针砭的少女,竟拿着银针在那似乎即将断气的乞儿身上玩起针灸的游戏。
“没什么,依你说的,在这荒郊野外躺着也是等死,既然如此,那么还不如让我来试试看。”
“舞月!”
射月愕然的惊觑着那被乱扎了几针肌肤上渗出血丝的乞儿,急急挡下舞月下针的手势,“什么都能玩,这个不能,那是一条命呢,妳让人家安安静静地去吧!”
“不要!”
她毫不考虑的推开他。
“重要的穴门都还没插到呢,也许她命长,也许我技高,也许我和她就有此缘,也许,就这么误打误撞也能赶跑阎罗呢!”
一个念着玩一个只想阻,推拒之际一不小心针盒翻倒,里头的银针竟一古脑儿往齐珂珂身上斜插、竖进、直刺、横落,猛地一股椎心的痛楚自齐珂珂宗鼻、梁丘、伏兔、髀灵等等穴位闪电似地流窜,她只来得及张开口发出一声惊人痛呼,之后便沉入了昏迷里。
※※※
事后,有关这项奇迹,齐珂珂真不知是该感谢阎王饶命,还是该感激小表忘了索命。
那一日,射月见齐珂珂被舞月胡刺一通发出惨叫,为了不让她命丧于少女手里,他急急忙忙抱了她回转班子里,而这时,恰巧云游方士回来寻针,经过诊治,齐珂珂顺利捡回了一条小命,可依方士的意思,他那事后的救治是其次,针盒砸下时的乱针齐舞才是真正救回垂死边缘的齐珂珂一条命的主要因素。
当齐珂珂清醒之后,她才知晓自己身在一个以耍杂技为营生的班子里,来自金陵,团主名唤秦快,名副其实为了银子既“勤”且“快”的贪财人物,六十出头的高瘦清瞿男子,一脸的刻薄毖恩相。
班子里除了团主另有七个成员,都是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无亲无故亦无家可归的孩子,那日将齐珂珂自破庙中带回的射月和舞月年龄最长,分别是十九及十七,其余的孩子们年龄较小,大抵由十二至十五,每人名里都有个月字,依序是射月、舞月、轻月、盈月、挽月、寄月及游月。
秦快在齐珂珂躺了三日后就差人将她喊了过来,嘴里叭吃叭吃抽着长烟杆儿,背脊斜倚在竹躺椅上,见齐珂珂入门他那老鼠眼儿亮了亮。
“没想到这回舞月那死丫头倒帮我捡回了个宝,孩子,在外头讨乞不如跟着秦老爹,甭多想了,战火岁月,温饱首要,待下后,妳就叫邀月吧。”
邀月?!
齐珂珂忍住作呕,算了,既是打定了主意要受苦,那么,叫什么都不重要。
“听好了!邀月。”
秦快呼出长长一串烟泡泡,也不管是不是会将人熏呛了。
“妳该看得出咱们这里是养不起闲人的,这两天班子开场时妳不妨先在旁瞧瞧,瞧舞月那些孩子们的把戏里有没有妳自认可以学着点的,若都不成,”秦快绽着满含深意的微笑,“妳就负责收赏银吧,妳人生得标致,客倌们肯定会大敞钱袋,只不过,妳记清了,上门来看戏的都是客人,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如果有客人想借机模模小手,逗逗妳玩,妳可得悉数尽收,且还别忘了说声谢谢。”
被模小手还得开口说谢谢?!那你干么不让你娘去试试?
齐珂珂咬了几次唇才将这话给硬生生吞下。
“成了,就这样吧,妳先下去,妳看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分得清楚该做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齐珂珂退出大房间,问了半天才找着那正在麻绳上练把式的舞月。
“谢谢妳!”
她突发的声响害正踮起脚尖在半空中扬舞的舞月自绳上摔落,齐珂珂叫声未歇,少女已然在落势中攀紧绳在空中晃晃荡荡,那股灵巧,倒似猢狲一族。
“谢谢……是妳!”
舞月扬扬眉,纤手儿一放,身子在空中兜了个圈儿再在齐珂珂面前跃定,接着,灵黠清丽的她在齐珂珂身旁开始兜圈儿,认真审视这被自己胡乱救活后,不曾再去搭理过的姑娘。
“妳真是那被我救回来的小乞儿?”
齐珂珂点了头,“如假包换。”
舞月由鼻中哼哼出气,手势抬起脚底漂亮地旋转起舞。
这少女有着狂傲气息,也有着足以狂傲的本钱,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在在媚丽如丝,攫住人的视线不放,光论外表,齐珂珂胜出,可若比起自信与肢体语言,她自知比不上这叫舞月的少女。
“下回把脸擦干净,早知道妳长这个样,我才不救妳!”舞月自拂面而过的指缝间觑着齐珂珂,“我没那么大的度量去救个比自己漂亮的女人。”
“我不是妳救的。”我的活命是阎王开恩。
“不是我救的?”舞月歇下轻舞,眯紧眸撅高着菱唇的模样猫儿似地,“这话可真是错得离谱,妳昏迷了,所以不知道当时有多么惊险,也不知道离死有多么近,妳气息将绝,是我……”
“是妳打翻银针扎上了我,然后,我才得以幸存的。”
“所以,”她噢了长声换上笑脸,“妳并没有昏迷?”
“在那些银针乱飞之前,”齐珂珂点点头,“我是的。”
“不论过程只谈结果,”舞月伸长手臂贼笑兮兮勾着她的肩膀,“无论如何,我还是能算作妳的救命恩人是吧?”
齐珂珂觑着她表情,突然想起了妹妹齐姮姮。
“说真的,妳有点儿像我小妹。”
“像妳小妹?!”舞月哼哼气,“怎么,刚清醒就懂得了攀交情?”
“我不需要攀交情,留在这里也不一定比行乞来得好!”齐珂珂斜睨向她,“说妳像她,是因着妳们都是一肚子鬼主意,却又喜欢笑嘻嘻佯若无事。”
“说得好、说得好!”舞月不怒反笑,“冲着这句深得我心的话,咱们这朋友是交定了,至于救命之恩如何回报就改天再说吧,对了,妳叫什么?”
“妳问从前还是问现在?我叫齐珂珂,至于秦老爹那边,他刚帮我取了个『邀月』的名。”
有志一同,两个女孩儿面对面做了个鬼脸,舞月笑不可遏,“感谢上苍让我比妳早进这道门。”
“是呀!舞月!”齐珂珂望着悬在两人头顶上的绳索,想起方才她的舞姿,“这名字真的挺适合妳的,妳喜欢跳舞?”
“以前,不!现在……”她撅撅小嘴,“总算被打出了些许兴趣。”
“打?!”齐珂珂双目透出了惊讶。
“废话!不然妳以为我们哪条筋不对劲儿要爬到绳上去跳舞?要强迫自己割舍贪玩本性而不断地练习、练习、练习?”
言语间,舞月再度翩然翻身上绳,这一回她挂上绳子的是脚,头朝下发辫儿直直垂落,将自己晾在绳上晃呀荡地,那贪玩的神情与齐珂珂方才就想到的猢狲一族更近似了些。
“老爹一定告诉过妳咱们这班子是不养闲人的,射月是神射手,他可以蒙住眼睛转身射中三十步外的标的物,我叫舞月,负责走绳索、跳绳舞,以及和射月在绳上搭档演出空中拋接,表演时,射月的足踝得倒勾在铁环里在半空中摇摆,然后接住我由另处数十丈高台上跳下的身子……”
听得惊险的齐珂珂发出了低呼,她忍不住大睁着眼,“这么惊险,妳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