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一处大宅沸沸扬扬似有重要庆典,大宅门口匾额上高高悬着烫金的“雍亲王府”四个大字。
这个月初六是雍亲王府福晋十八岁生辰,话早已传出,雍亲王四阿哥要为爱妻热热闹闹讨个喜气,早几日起,宅子里上下早已开始筹备一切,还特意请了戏班,要演三天戏。
人人都知道雍亲王极疼这妻子,却也知道,她曾在新婚夜背叛了他。
但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对于她的背叛只字不提,人前人后,对这妻子宠溺至极,遣人四处为她搜集当地名产,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珍贵的、希罕的,络绎不绝,还带她出游狩猎,遍游长白山巅、甘肃丝路等处,只是明眼人均看得出来,她并不领情,他愈是殷勤,她愈是沉默。
这福晋原是个多么跳月兑好动的女子,可偏这半年来,她愈来愈安静,绝美的瞳眸无论何时总是泛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原是个爱笑贪玩的女子,整个人竟转了性情似地沉默了下来,半年多来,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笑容。
这样的她虽添了份楚楚动人的柔美之姿,却已全然不似耿凌了。
两个月前,耿介之终于如愿辞了朝中的官职,带着家仆返转安徽老家,临去前来探过胤祺,对这女婿,他满怀歉意,却对女儿无技可施。
原先邹嬷嬷还想留下来陪小姐,耿凌却不从,在心底,对这雍亲王府,她始终没当成最终落脚处,只是这会儿她还不能离开,走了,怕胤佑找不着,她要在这里等胤佑来。
这一日,胤祺自朝中归来,手上揣了物事,忙不迭地往耿凌房中奔去。
“凌凌!有个好玩东西!”胤祺手上是个木盒子,上头还细细镌刻着精美的异卉奇花。
“什么东西?”耿凌提不起劲,身子懒懒趴在桌上瞧着外头春光明媚,心不在焉,连头也没回。
“你看!”丝毫不受影响,胤祺凑近她眼前,先将盒下一只小铁条转了几转,再启开盒盖,瞬间,一个身着白纱衣的少女在盒中缓缓起舞旋转,少女面色安详,漾着甜笑,盒子里甚至还会扬出清脆嘹亮的乐声,淡雅雅地,好听至极,一视之下,连向来对啥事均无动于衷的耿凌也忍不住张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端着木盒瞧。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透着敬畏。
瞧她一脸正经,胤祺笑了,“这是今日外国使节献给皇阿玛的礼,我向阿玛讨了来,想给你当生辰礼物,阿玛听说是要给你的,二话不说便允了,这东西叫西洋音乐盒。”
“真好听。”耿凌将木盒凑近耳畔,脸上不自觉轻柔漾起了笑,“好美!”
“是呀!好美。”胤祺眼神带着深意,盯着她纤巧娇柔的脸蛋和那朵难得的笑云。
半晌耿凌才弄清楚他口中的“好美”所指为何,她红了脸正想转开脸,木盒中的音乐却在此时戛然而止,她略显慌乱,“怎么没声音?坏了吗?”
“不是坏,而是……”他伸手攀过她肩头,将突然僵硬的她圈在怀里,捉起她的手一块儿拧动着木盒下的小铁条,旋了几旋,果见少女继续起舞,音乐继续轻泄,他柔声道:“任何东西都有耗尽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要适时补入新生命,它即可获得重生,物品如此,感情更是如此!”
雹凌僵着身子,不作声。
他俊挺的鼻梁在她颈项上缓缓滑动着,嗓音低沉,“凌凌,你好香!”
“别这样,胤祺,你知道我不喜欢……”她闪避着他的亲昵。
“别动!凌凌,我只是想抱抱你,我答应过除非你愿意。我不会迫你……”他圈着她,背对着她的嗓音依旧维持着笑意,他喜欢征服,有的是耐性。
“我明白你在等什么,却不得不劝你死心,这么久了,如果他还惦记你,又怎会无消无息?毕竟,他又不是不曾抛下过你不闻不问的,不是吗?”
一箭中的,耿凌脸色青白,这男人太清楚该如何击中对方要害。
胤祺轻哼了声,“胤佑浪荡不羁,生命中曾有过太多女人,别天真地自认为他会为你改变!当时他执意要你,只是咽不下他的女人被我夺走的气罢了,待事情闹开,一切不再有趣,他也只能消声匿迹,需等到皇阿玛肯原谅他时才能回到紫禁城,而你,他除了放弃又能如何?”
“否则……”他再哼一声,“半年之久,他若真爱你,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女子睡在别的男人怀里。”
“我们没有……”耿凌面无血色。
“我们没有是因为我贪心,不只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但外人可不会作如此想,想想看,时逾半年,怎么可能会有男人放过可以亲近自个儿妻子的机会,独守空床?更何况,那还是个娇美动人的妻子!所以;他忍得下来,只因为他早已忘了你。”
“别再说了!胤祺。”耿凌抛下音乐盒,捂住耳朵,“我不会相信你的!”
“你可以不听,可以不信,可以不理,”不顾她的闪躲,他环紧她的身子,用舌轻轻舌忝舐着她的耳廓,引发她一阵惧颤,那在身后热烫烫紧抵着她的身子,似在向她宣示他的需要与决心,“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忘了他,不管是身体或是心理,彻头彻尾,都隶属于我一个人,死心塌地爱我!”
“你要的不是我的爱,胤祺,”耿凌的嗓音疲惫,“你要的只是胤佑的女人对你的臣服!”她用力挣出他怀抱,隔着桌子冷冷睇视他。
“因为终其一生,你都赢不了他,所以,你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
“你真以为……”胤祺还是在笑,只是笑中毫无暖意,“这辈子我都赢不过他?”
“你始终活在嫉妒他的阴影里,而他却从没把你当成威胁,”耿凌摇头,“光凭这点,你就输了。”
“谁胜谁负,就此盖棺论定,不嫌言之过早?”胤祺不屑地冷哼,“况且我又何须同个死人竞争?”
“你说什么?”耿凌身子晃了晃,她明白胤祺,若非有几分把握,他不会妄言,这半年里,皇上始终不曾停止过派人寻找胤佑的事情,却一无所获,她身子微微打颤,她从未有过胤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想法,更无法接受苦候成空的可能性。
她想他,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每个呼吸、每个瞬间,这是撑持她活着,在这儿当个雍亲王府福晋的唯一原因。
“你答应过我,要生死与共!”
那日在檐上胤佑的话重新在她脑际打转,她却未依他,她留在这人世里当这劳什子的雍亲王福晋,而他……
“你骗人!”再也忍不住,耿凌落了满腮清泪。
“不论死活,我嫉妒这男人,能让你为他掉这么多眼泪,”胤祺哼了声,伸手去碰触耿凌的眼泪,却被她狠狠拨开,他耸耸肩苦笑,“无论你如何认定我对你的感情,凌凌,我自问待你不薄,若哪天我真的死了,至少,请为我掉下一滴眼泪。”
胤祺离去,屋子里一片空荡寂静,桌上音乐盒已然停止转动,哑然无声。
任何东西都有耗尽的时候!
胤祺的话在她脑中回响,耿凌伏在桌上,哀哀泣起。
这一生,除了胤佑的爱,她谁的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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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雍亲王府灯火通明,宾客云集,胤祺向来交游广阔,又因身份显贵,谁都以能与这四阿哥交好为荣,是以趁他为爱妻举办寿宴之便,每个人都是盛意拳拳备上贺礼到府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