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拢折扇,缓缓站起,同时以扇柄挑起了她的小巧下巴,然后低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留下一抹微笑,转身离去。
***
这一夜,秦舞雪失眠了。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想的净是他临去前说的话语和笑容。
或许是因为我不许别人让你伤心,或许是我想见到你的微笑……或许,还有更多的或许,你可以慢慢的想。
为什么他要那样说?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但是话里的含意她却不太了解。
他说不许别人让她伤心,可是每次让她哭泣的都是他!虽然,她的哭泣不是源自于伤心……
他说他想见到她的微笑,可是他向来只会欺负她,让她一看到他就害怕,除了今晚,她没有一次见到他还笑得出来。
如果他真想见到她的微笑,为什么还要欺负她?既然他喜欢欺负她,那么该当是以她的哭泣为乐,可是为何这次却又对旁人弄哭她的事介意呢?想到这里,她懵懵懂懂地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却又无法明白指出到底是什么。
至于那更多的或许,她更加不明白。
她想告诉自己不必多想,那或许只是他的另一个捉弄,但心底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
到底唐回风怎么了?她又怎么了?似乎经过这一晚,有些事情改变了。
她仍然怕他,恨不得远远的躲开他,可是却又一直想起他,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不停地在脑海中盘旋。
她忘不了已偷偷潜入她心底的温柔眼神,忘不了他唇边的那抹笑意。
只是短短的一晚,她对他的印象除了血腥的记忆,竟又增添了当年初见他时的翩翩风采。
然后,她记起了那一夜,他带着兔兔离开后,却又突然出现的事。
当时,她失去了兔兔,独自在围墙边哭泣了许久……
“呜呜呜……”
娇小的白色身影孤孤单单地坐在地上,啜泣声不断地自她口中逸出,直到另一道冷漠的声音制止了她。
“不许哭。”
突来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竟是她现在最怕见到的唐回风!她不敢再哭,睁着红肿的眼睛,咬着下唇,恐惧地望着他。
一阵夜风吹过,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罗衫,冷得直打哆嗦,双手环住臂膀,不停地摩擦,但她的双眼仍然不敢有片刻离开唐回风身上,生怕他一有什么动作,她会来不及逃。
正在担心的时候,却见他皱起眉头,举高手——
“啊!”她吓得全身发软,根本动不了,只能闭目待死。
忽然,一块东西罩在她头上,并且又闻到一股淡雅的兰花香味,她愕然睁眼,拉下蒙住她头的东西,才发现是件衣服,再仔细一看,竟是他身上的袍子。
“穿上。”他面无表情地命令。
她不敢违抗,乖乖地套上他的袍子,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只是他的身材远比她高大,袍子穿在她身上,袖子、衣摆都拖得长长的,看来有些滑稽。
他冷冷地望着她,漠然道:“衣服穿好就离开,不要在这边扰人安眠。”
“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兔兔不在,我会怕……”她吸吸鼻子,忍住快要流下的眼泪,“求求你……把兔兔还给我好不好?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不可能,你现在就得走。”他双眉一轩,眸光变得暗沉。
正当她以为他要逼她离开的时候,他却低声唤出了一个叫作栀子的婢女,要她陪她一起回房。
于是,那一夜,她终于在栀子的陪伴下回到了房间……
从往事中回过神,秦舞雪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他是不是真像她想得那么可怕?他所有的善意是否都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或是他并非她所想的那样?她弄不清了,一切都模糊了。
胡乱地想了好半晌,她终于闭上了双眼,努力抛开纷杂的思绪,慢慢沉入梦乡。
第四章
一弯血月斜挂天幕,月晕轻笼些微紫雾,映得湖面上流光朦胧,而平湖无风,涟漪不起,湖心也照出一弯血月,红艳犹似鲜血。
水波轻荡,一艘小舟滑过水面,划破红色血月,停泊在湖心。
夜渐深,万籁俱寂。
忽然,一道迅捷如箭的银影飞越湖面,落在船头,小舟轻晃了两下,随即归于宁静。
“你怎么来了?”隔着白色纱帘,舱里传出幽渺的问话。
船头的银衣人沉默不答,手腕一动,剑影漫舞,纱帘碎成千百只粉蝶,缓缓飘落;再一动,长剑已化作腰带,安稳地扣在他腰上。
纱帘一除,船舱里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容色娇艳的女子穿着一袭粉红绉纱裁成的薄衫,斜倚着舱壁而坐;男子正啜饮美酒,他身着水蓝绸衫,前襟半开,横卧船舱,头枕着女子的大腿,左耳上的银扣环闪着微光。
银衣人神色漠然地朝船舱里一瞥,冷冷地道:“出来。”
舱里的男子身形不动,举起翠玉酒杯,神色自若地问:“三哥,要不要也来杯断肠红?”
寒光闪动,玉杯裂成两半,摔落,男子的手却毫发无伤。
这一剑就是答案。
“三哥,你今晚的脾气可真差。莫非我得罪了你?”男子淡淡一笑,擦干被酒水弄湿的手,腰一挺,身子立刻坐起。
“你心知肚明。”银衣人昂首望月,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他接过身旁美人递来的酒杯,饮尽之后,轻声问:“是为了那几封信?”
“不错。”银衣人目光如箭,毫不留情地射向他,“你竟违背大哥命令,私自扣下那几封信!”
“我不过是防患未然,毕竟谁都无法确定你不会倒戈。”
“唐月剑,你是什么意思?”银衣人眯起双眼,右手抚着腰扣,蓄势待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唐月剑扬高双眉,唇边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你唐凛霜不够格让我信任,如此而已。”话声刚落,银光跃起——
当!一物击在唐凛霜的剑上,荡偏了剑刀。
“妈的!你们两个半夜不睡,居然跑到船上闹内哄!”岸边响起暴雷般的怒吼,一名穿着红色短衫劲装的男子指着湖心小舟大骂,“你们当我是死人吗?老大不在,起码还有我。有事不能解决,不会来找我吗?”
唐凛霜收回软剑,冷冷地瞪了唐月剑一眼,足尖轻点,窜上小舟蓬顶,再提加内力,飞身纵出,跃过湖面,落在红衣男子面前。
唐月剑吩咐舟子把船划回岸边,但到岸之后却不上岸,仍是安坐船舱里,倚着美人享用醇酒。
“好了,谁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红衣男子皱起了一双浓眉,目光在唐凛霜和唐月剑身上来回审视。
唐凛霜沉着脸,默不作声,唐月剑则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他的话,红衣男子不悦地轻斥,“老大说过要相信凛霜,你忘了吗?”
“你当真信他?”唐月剑仰头睨着同父同母的兄长唐焰刀,语气甚是怀疑。
“老大相信他,我就相信他,你不要自做主张,免得把事情搞砸。”唐焰刀双眉一挑,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他,然后又对唐凛霜道:“三弟,你别管我老弟说什么,我和大哥绝对相信你。”
听到这些话,唐凛霜本来比冰霜还冷的脸色才和缓下来,朝唐焰刀点头致意,转身离去。
“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也要回去睡我的觉了。最近不太平静,你把该处理的尽快处理完,不要继续待在外面鬼混了。”唐焰刀打了个呵欠,也离开了。
这时,湖岸边又只剩唐月剑所乘的小舟,舟里除了他,还有一名美人与船夫。
娇滴滴的美人儿早已被之前的冲突吓白了脸,无力地倚着唐月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