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湘西无相山庄。
迸朴的大宅院庄严而肃穆,以黑与白为基调的房舍,泛着一种内敛而沉静的气息。
宅院是以奇门遁甲之术为根本而建造,院内一花一木的栽植,凉亭水池的布置无下经过严密的审思,若有人未经允许就想强行闯入的,首先就会被这无形阵给困在院中,而再遇上院中的种种机关,那就怕是不死也得丢半条命了!
这儿当然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住处,而是道家正宗“无相门”总坛的根据地,也是无相门门主跟他的弟子们居住与修行的地方。
说来此地是全天下道家宗法的大本营,天下习道者莫不以此马首是瞻。
这一日,向来沉静的无相山庄,竟令人意外地传出吵嚷的声音。
“大师兄!”心急的呼声响起。
一个穿著浅蓝色衫裙的娇小身影,飞奔似的穿过重重的回廊,有些像苏吴地方的软侬嗓音急急地叫唤着,一路喊到一扇乌沉木雕的门前。
霍地,秦璎珞用力将房门推开,迫不及待地往房内看去。
只见在房中伺候的其它师兄们,全都来来去去地忙着,端水的、捧药的、换药的,人人都是一脸忧心的样子,让她的心“咚”地沉到水底。
懊不会是大师兄他……
秦璎珞拎起裙襬跑到床榻旁跪坐着,一双盈盈美眸很快地泛起水光,而后泛滥成灾。
床上的男子有着一张五官出色的清俊脸庞,此时却苍白得惊人;他的气息很微弱,若有似无地一呼一吸着,而胸前刚刚换上新药的伤,很快地又再渗出血来。
秦璎珞牵起傅尚轩有些冷意的手,哭着喃道:
“大师兄……你不要死……珞儿以后不淘气了……大师兄……”她的泪水马上沾得傅尚轩一手湿。
“珞儿?”
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人在她身后站定,身穿月牙白色的道袍,端正慈祥的面容有些清瞿,浑身充满了仙风道骨的飘逸感。
秦璎珞转过头,犹如溺水的人看到浮木一样,一双小手揪紧了男人的袍袖。
“叔叔!您快救救大师兄吧!我已经没了爹娘,我不想再失去大师兄啊!”
她八岁丧母,十岁又丧父,才会被无相门门主、也就是她叔叔的秦希夷所收养,她的身世已经是够可怜的了,她不想再失去疼她如亲兄长的大师兄。
相较于秦璎珞的一脸惊慌,秦希夷却是一脸的不明所以。“谁告诉妳轩儿活不成了?”
秦璎珞眨眨美眸,杏眼圆瞪。“难道不是这样?”
她回头看看床上紧闭双目的傅尚轩,明明就是很虚弱、很虚弱的样子啊!
而且刚刚她的丫头明明就说,大师兄“重伤垂危”的!
秦希夷微微地摇头。“不是。”
“那其它师兄们做什么一脸忧心的样子?”所以她才会也以为大师兄下行了。
秦希夷缓道:“那是另有其事。”
咦?是这样吗?
“这么说大师兄不会死了?”秦璎珞不放心地求证道。
“不会,他只是伤重睡得沉了。”
“菩萨保佑!”秦璎珞嘘了一口气将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祝祷了一下,而后睁开来瞪向房中的其它师兄们。“三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八师兄,还有十三师兄,你们真坏心眼儿!看我哭得那样也没有人跟我说一声。”
秦璎珞红着小脸又羞又气!都是这些师兄们害她出这样大的糗,她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想必是鼻子红了、眼也肿了,凄凄惨惨的!以前哭的时候她有照过镜子,那真是不忍卒睹呢。
几个师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然后不约而同地爆笑出来。
一向老成持重的三师兄代表开口:“小师妹妳这可冤枉我们了,方才妳一冲进门就扑在床边哭,我们哪来的机会跟妳说呢?而且我们也不懂妳在哭个什么劲儿呀!”
被说穿了实情,秦璎珞红着脸又瞪了他们一眼。
“不管,不管!就是你们欺负我,等大师兄醒了我要跟他说!”还是大师兄最疼她了。
“别!别!我的好师妹,我的姑女乃女乃,妳千万别跟大师兄说……要说了大师兄不扒了我们的皮才怪。”胖呼呼的八师兄夸张得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无相门十三个师兄弟中就属他为人最是逗趣好笑。
这样唱戏曲似的动作果然把秦璎珞逗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大师兄的脾气多好,才不会扒人家的皮呢!”
“好了,你们两个别斗了,想想你们大师兄还要好好休息呢,这么吵不怕将他给吵醒了?”秦希夷温文地笑说,果然让一伙人马上住口。
“叔叔,大师兄是被什么人伤的?怎么会这样严重呢?”秦璎珞仍不放心地牵着傅尚轩的手,她对丧亲之痛有很深的恐惧。
“听说是『凛木崖』的『五毒教』人下的手。”秦希夷淡道,内敛的眸光中蕴含着深思。
五毒教位于四川,是一个广为人知但行事却神秘至极的宗教组织。相传该教人崇尚五毒,也就是蛇、蝎、蜘蛛、蜈蚣与蟾蜍,是以命教名为五毒教。
懊教因为向来神秘又崇尚五毒,所以在一般人眼中总有一些正邪难辨,让人往往带着敬而远之的心态;只不过在世道艰难而混乱的当代,四川自成一家的五毒教领地,俨然是一方净土,那儿教民的生活比之中原大明朝的子民好上太多太多。
“五毒教人?我们又没得罪他们,他们做什么伤害大师兄啊?”秦璎珞气忿地低叫。他们向来与五毒教没有干系的啊!
就算大师兄没有性命之忧,但被伤得这样重,看了让人多心疼。
“他们也不是没来由地伤人。”
“那到底是为什么?大师兄没碍着他们吧!”秦璎珞对伤害她最敬爱的兄长的人,是没有那样容易饶恕的。
秦希夷摇头:“轩儿的个性温和而且稳重,自然不会去与人生事,这件事还另有隐情,珞儿,妳就别问了。”
“为什么别问?大师兄受伤了呀!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就算了?要是其它师兄又受伤了呢?而且这回是大师兄命大,要是其它人有个三长两短呢?”
这句话问得一屋子男人都陷入沉默,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这件事的确不能全怪五毒教人,而秦璎珞的个性向来太冲动,他们并不认为让她知道详情会是一件好事。
半晌,三师兄走近秦璎珞,轻轻地揉揉她的发顶:
“小师妹,师兄知道妳是在担心大家,也为大师兄抱不平,但这件事牵扯得很广,我们都不希望妳卷进来,所以到此为止好吗?”
“三师兄……”秦璎珞垂下头,她明白叔叔跟众位师兄们保护她的心情,但她就是不甘心呀!
“那么,大师兄被伤的事,我们就这样算了吗?要是再有人寻衅呢?”秦璎珞幽幽地说道。
这件事三师兄作不了主,于是向师父秦希夷看去。
“这件事就这样吧,轩儿的性命无碍,约莫一个月伤也就好了,不要再生事端,至于其它……大伙儿多注意一点,不要让这种事再发生就是。”秦希夷淡淡地下指令。
“是,师父。”房中的师兄弟们一起躬身答应。
秦璎珞俏立在一旁没有应声,心中暗自地下了个决定。
她才不允许有人再欺负她重视的人呢!
一灯如豆,子夜时分黑抹抹的夜色罩住了整个天空。入夜以后的凛木崖人声具寂,只有夏蝉、夜乌尚自啾啾鸣叫。
男人端坐在桌旁,就着微弱的光线,专注地研究手中的羊皮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