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需要报告吗?”赵世皓更是好笑地问。
“不用,那就这样吧。拜拜。”郭小芬识时务地收线。
赵世皓把话筒放回座机,不经意地视线落在旁边一页打开的信笺上,看到信纸后面的署名是何子然。他没有看下去的,那是她的私隐,他没权窥探。
一个相架里放着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带着浓厚的书卷味,相信是何子然。他不禁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竟觉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他站起来,四周环视,何子然的相片散落在每个角落,他可以想象她在房间里坐下来能看到子然的身影,躺下来也能看到子然的身影。
弯腰拿起一叠放在床上的照片,全部是他们的合照,他们站在一起,笑得那么甜蜜和幸福。从相片里滑出一枚白金戒指,落在床上。赵世皓拾起那一枚戒指,看了良久,不由感到失落。
她的房间里,依旧充斥着何子然的身影,他没有离开,就一直在她的身边、在她的心里。他也知道她曾是如此深爱着他,可他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复活,而她,始终不肯让他从身边消失。
他没有要求她把何子然完全忘却,因为他知道这样是不可能的,也不应该这样无理要求,谁能完全忘却一段美好的爱情?正如要他忘却她那样没有可能。
可是,她的行动说明,自己还是不能代替何子然的存在,或者说在他成为她的恋人之后,她依旧没有将他放在恋人的位置。他以为至少他是占有她心房的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就够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想的、看的人全是何子然,有没有想过他?
这是他的失败,他没有让她把子然尘封起来的能耐,没有。子然依旧是她生命的全部。半年,他用了半年的时间,还是走不进她的世界,她和子然的世界。
他不是一个小气的男人,他不会计较她心里有子然,不会计较她怀念他,甚至是爱着他。他觉得她答应和他一起,只是被他的爱所逼、被家长的期盼所迫,她这样做不会觉得委屈吗?
思想凌乱如麻,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整理。他没有再想,走出房间并关上门,就像走出他们的世界。赵世皓靠在门板上吐了一口气,竟觉得轻松了很多,因为在房间里他就像误闯入别人领域的偷窥者。
“谁打来的电话?”温绿绮问。
“小芬。”他看她,看她有没有隐藏她的委屈,他带给她的委屈。他没有要怪责她的想法,一点也没有。因为换过来想,如果有一天,有另外一个女人要他去爱,他可能也做不到。顿时,他甚至为她的委屈而伤心。
“我脸上有东西吗?”温绿绮模模脸问。被他这样定定地盯着看,她非常不自在。
“没有。”他叹了一声,神色落寞。
“那么是你有心事?”她看到了他落寞的表情,听到他低声的叹息,于是又问。
“你委屈吗?绿绮。”赵世皓突然问。
“委屈?”温绿绮不解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她是否觉得委屈,难道她埋怨过吗?没有,自从和他一起,那久违的幸福又回来了,她非但不觉得委屈,还相当的快乐。
“你答应和我交往,是因为我的表白迫使你这样做,还是因为温伯伯的意愿让你这样做?抑或两种成分都有?我不知,我的强硬闯入会扰乱你平静的生活。我以为我可以带给你幸福,可以让你把子然尘封,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我抱歉,我太自以为是,因为我的自信过度,使你陷入左右为难的局面,使你困扰,你不委屈吗?”
“没有,我不觉得委屈。”温绿绮为赵世皓的话感动。他总是这样子,总怕会给别人制造困扰,他说自己自以为是,一点也没错,他又在自以为是地认为她受委屈了。
“别为我而委屈了你,这样我不会快乐。”赵世皓看着她,认真地说出心里的话。
“我不觉得,真的不觉得。而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委屈呢?”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我刚才在听电话的时候,看到了何子然的照片,还有一枚戒指。我在想,你会不会每天晚上都在看着他,向他忏悔你不该让另一个男人入侵你们的世界。你白天面对我,晚上面对他,会痛苦吗?你只想保留你对他的爱情,保留你们的世界,可我偏偏固执地介入,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你,可以给你幸福。爱上你是我的错。”他一直以为爱人是无罪的,是没对错之分的,原来不尽然。因为如果你的爱使别人困扰和痛苦,爱就是错的。
“子然曾是我最爱的人,如果没有出事,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对另一个男人动心,但事与愿违,他死了。我以为,我的心会跟着他一起沉入大海,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上另一个男人,我以为我会永远忠于我们的爱情。但你告诉我,我要活得快乐、幸福和精彩,才是对他最大安慰,我才明白,我应该过得更好。”
温绿绮的一番话让赵世皓的心落了下来,”原来这样。”只要他爱她就好;他以为,只要能拥有她——他这生惟一的爱,他就再也无所求了。
但事实总是超出他的控制范围,或者说人类的是永无止境的,在得到她让他走进她的生活的允许后,他又渴望子然能在她的记忆里尘封。她既然已经选择了他的感情,就应该把过去的尘封。这也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吧?
现在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像侵略者、像替身,他连一个死人都争不过,多么可悲。为什么她不能让子然从她的生活中隐藏,全心全意地过着新的生活,也让子然的灵魂安息呢?
还有她的话,直接得让他备感受伤。
温绿绮刚要开口作进一步解释,因为她认为他会误解她的话。他的情绪从不会表露在脸上,所以她看不出他会有什么想法。
赵世皓的手机在温绿绮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响起来,接完电话,他离开了温家,离去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平静地道别。
温绿绮觉得自己多虑了,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他不再年轻了,快三十四岁的男人,应该不会太偏激了吧。
温绿绮完全估计错误了,赵世皓就是想到一边去了,只因为他爱她爱得没有把握,爱得没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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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温家,赵世皓和几个旧同学去喝酒,“举杯消愁愁更愁”,每当举杯狂饮的时候,他都不由自主地想到她那天说的这句诗。喝完酒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赵世皓又想到她说过的这句诗,无奈地苦笑,转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任自己伤怀。
哀伤原来可以传染的,他感染了她的哀伤,她为子然哀伤,他却为她哀伤。他从来不知道哀伤可以传染人的,他对哀伤没有免疫,所以感染得这么快、这么重。
“世皓,要不要左医院打支解酒针?”赵九菊不放心地问把脸埋在枕头里的儿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醉成这个样子。
“我没事,你不用理我,去睡吧。”收好情绪,赵世皓抬首对母亲说。
“世皓,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成家立业呢?”赵九菊建议。她人老了、身体又差,说不定哪天走了,她不想留下儿子一个人孤单单的,下班回家连盏灯也没有,热水饭菜就更不用说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能带给他的只有艰苦,从没有快乐,她欠他很多。她希望在她走后,至少有个人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