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觉自己越来越爱凝视着外面的她,她的转变吸引了他的视线,她在发呆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一种神态深深地吸引了他。
她经常会发生一些小错误,而他,再也没有用硬生生的语气批评她的过错。这不是他的性格,他从来不允许下属在工作上出错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小错误,更何况是她经常出错。可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出错,或许说是宽容她的错误,每次都只淡淡地提醒她哪里该注意。
现在,她又在哀伤了。对了,是她身上的哀伤,或者说是忧伤的气质吸引了他的视线。他从未见过一个忧伤的女人能这样动人,他竟有点欣赏,又有点心痛她的忧伤。
心痛?他想到了心痛?
当赵世皓意识到自己会心痛外面那个忧伤的女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已经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喜欢上一个忧伤的女人。
三十年的生命里,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竟然是她。
为什么相处半年时间,从不为之心动,却在一朝半夕的时间里被吸引了?在那天早上、那间医院的急救室里,被她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就开始感觉到有些什么在她的眼神中沦陷了,所以他逃得很快。
如果她没有转变成为现在这种默默忧伤的人,或许他还可以解除那天早上被下的魔咒。可是,没有,她偏偏月兑胎换骨似的变成另一个人,一个他会为之心动的女人。
爱上一个人,是一秒钟之内的事。是谁说过的这句话,果真在他身上应验了。原来,嗅觉再灵敏的人,逃跑得再快的人,也快不过爱情要降临在你身上的速度。
他爱上她了吗?刚刚才保守地用了喜欢一词,怎么突然间会又用到爱字?爱一个人,来得突然又奇怪。赵世皓揉着眉头想。
老天,他竟然爱上了他的秘书。他在不知不觉之中爱上一个刚失去至爱男友的女人,一个整日沉浸在悲伤里的女人。
难道他前世曾经背叛过她、欠下她的债,今生上天指定他在这个时候爱上她,偿还他前世欠下的债吗?要不然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爱上这种女人?
或者,这是上天惩罚他过去三十年对被喻为“不老传说”的爱情的不屑态度,不相信爱情的人会受到惩罚的吗?没有人告诉过他。
爱上一个被男朋友背叛的女人,很容易得到她的爱;但爱上一个失去男朋友的女人,要得到她的爱,比登上月球还难,因为活人永远不可能争得过一个死人。死去的人不会争论,所以是弱者,而人们总是喜欢站在弱者的一边。
还有几分钟就可以下班了,赵世皓站起来,离开了公司。他怕再在办公室里多呆一分钟,就会忍不住走出去对她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值得如此专注的哀伤,除了子然,还有别的男人可以给你爱情。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对她说这些话,不能。所以,他离开了,让她从他的视线消失。
下班了,大家都离去。
一天过得如此漫长,终于下班了。温绿绮看着计算机显示的时间想。
下班后的一个小时是属于她和子然相处的时光。打开活页夹,她又再给子然写信,每天都给他写信,写完之后,再发e-mail到他的邮箱,不管他已不在人世。她常想,如果他在天国,会收到她的e-mail吗?天国上面有计算机上网吗?
信刚写了一半,她就听到低低的饮泣声。是谁?是谁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情?
站起来看过去,是郭小芬,正趴在桌面上哭。
走过间隔的办公空间,来到郭小芬的背后,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是一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便何况,她的心情或许比她的还要灰暗。
“小芬。”绿绮开口唤亍一声,低如叹息。
“你还未走吗?”郭小芬想不到还会有人在,慌忙用手帕擦一把脸才回过头来,看着温绿绮说。
“没有。你哭什么呢?”温绿绮问,由旁边的办公桌拖过一张活动椅子,坐下来问。
“我……没什么。”郭小芬被人一问,眼泪又落了下来。
“别再哭了。”温绿绮抽了纸巾递过去,所以说不会安慰人的人最好不要尝试去安慰别人。
“你不知道,我男朋友要和我分手。”小芬抽泣着把伤心事说出来。
“他没眼光。”为什么就是有人不懂得珍惜眼前拥有的呢?
“也许是我不够好,比不上她。”自艾自怨是女人的天性。
“但他至少还活着。”温绿绮自言自语的,根本没有把小芬的话听进去,她的思想已停在失去子然的事上去了。
“我宁愿他死掉。”郭小芬听到温绿绮的自言自语,月兑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也为之一愣,她怎么可能说出如此歹毒的话来?她没有存心去咒他死,真的没有。
“背叛比死亡更叫人伤心吗?”温绿绮不相信地问。背叛了,至少他还活着。
“他死了我还可以怀念他、爱着他。但背叛却让我想到他就恨,我恨自己会爱上一个寡情的男人。”郭小芬从她的立场出发,发表了她的见解。
“背叛比死亡更可怕、更让人伤心,是这样吗?”
“也许是吧。”郭小芬没有用肯定的语气,因为她不知道是不是。如果让她站在温绿绮的角度看,也许是死亡比背叛更让人伤心。
“所以,我们都不能成为背叛感情的人,对吗?”温绿绮问得很轻。
“我相信我不会背叛感情,我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郭小芬只是从自己的方面想,却忘了自己在回答温绿绮的问题。因为是对方背叛了她,所以她重新开始恋情也是对的。
而温绿绮,子然已经死了,就永远也不会背叛她了,所以,她也永远不能背叛他。
“我们不应该背叛感情,也不应该玩弄爱情。”温绿绮下了一个定论。
她和郭小芬聊了一会,各自离去。绿绮来到她和子然经常结伴走过的校园,已经放寒假了,留在学校的人不多,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人走动。她孤身只影地踏遍他们曾经踏足过的每一寸地方,物是人非,心生凄凉。这是她体验过的最强烈、最痛苦的感受之一,仿佛总觉得他正微笑地向自己走来,却总也走不到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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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里,锦伦公司的全体员工正在举杯畅饮,感叹时间的流逝,又到了年末团圆饭日子。
这时候的赵世皓,没有人把他当成经理,个个争着给他敬酒,喝得他醉醺醺的。
“经理,你不能再喝了。”温绿绮看着站起来互相敬完酒再坐下来的赵世皓说。
大家好像已经习惯了秘书总是挨着经理坐似的,落座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留出赵世皓旁边的位置给温绿绮。所以作为全能秘书,她尽职地提醒上司。
“这时候不要叫我经理,我不是经理,叫我名字。”赵世皓侧头眯着眼看着自己的秘书,也只有这个时候,喝了酒的时候,他才有勇气直直地注视她。
为什么在这欢乐的时候,她还是背负着她的忧伤,为什么她不放下来歇歇,加人他们的快乐中。但他快乐吗?不知道。
在发现自己爱上她之前,他确信自己是满足于现状的。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所拥有的,他已经可以给辛劳了半辈子的母亲物质上的安慰,他觉得自己别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