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香一二三四数着铜钱,老丈也紧张地跟着默数。
两人毫不遮掩的数钱,教一旁的夏侯旭一张脸不知往哪儿搁,随即又听到两人同时叫,“六枚!”
夏侯旭有些恼羞成怒了。
“咦!”藿香认出他来,“今天午时你不是已经给了我一枚铜钱吗?”
“是又怎样?”夏侯旭不客气地吼回去。
藿香没空理他,自顾的说:“那就是七枚了。”
这下,藿香手中拿起的银角子便是关键。
一老一小相对一望,丢下夏侯旭冲进一旁的客栈,向掌柜要来称,惦量银数。
两人期待地等着掌柜说出数目,只看见掌柜的嘴型是这么说着,“三两。”
“哇!”藿香、周易三同时欢呼出声,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死了老爹的样子。
两人回头去找这个有缘人,他正跨进店来,浑然不知这两个人在高兴什么。
周易三欣喜地握着夏侯旭的手,激动得不住摇晃,“终于等到你啦!这娃儿从今天起要跟着你啦。”
夏侯旭来回看了看藿香和周易三,开口却说:“我不要。”
※※※
“我不要身边有人跟着,多带个人就多个麻烦。”
客栈的客房里,夏侯旭一脚搁上长板凳上,拿起桌上的茶喝着,对着房中另外两人表现出不欢迎的态度。
三个人就这么耗着。
藿香看见他搁在长板凳上的脚的靴子,边缘沾了一圈泥垢,四下看了看,找了块布,沾了洗盆上的水后便去擦掉他靴上的泥垢。
夏侯旭被吓了一跳,随即觉得这个小子挺伶俐的。
藿香擦完后,恭谨的说:“公子还有什么吩咐,请尽避说。”
“好,我这就吩咐了。”夏侯旭向周易三努了努下巴,“你就随这个老丈回家去吧。”
藿香、周易三两人面面相觑。
夏侯旭冷眼旁观,对这两人爱理不理,“我还不晓得你们俩是一伙的吗?老实告诉你们,我现在是穷光蛋一个,身上仅剩的文银就是三两七文钱,全都给了你们,找我下手,你们是白费工夫了,省省力气去找别人吧!”
藿香突然“哇”的一声,捂着脸双脚跪下。
这个动作别说夏侯旭,连周易三也吓了一跳。
她哭说:“近几日瘟疫肆虐,我的父母接连双亡,如今家只剩我一人,不得已才插草标卖以求温饱,周爷爷是帮我以免遭恶霸骚扰,前几天还好,今天幸好是大好人您出手相救,否则以周爷爷的年岁,恐怕连他也被欺负了。”
“说得挺有理的。”夏侯旭不禁点头。“那我问你,为何那富商开出五十两,你却不肯答应,而我只给你三两七文钱,你就答应了?”
藿香一时难以回答,总不能答说“我们就是算准了你会给三两七文钱,所以才肯的”。
周易三似乎料准有缘人会问这种问题,早已了然于胸。
“是我叫她这么做的。”
“你?。夏侯旭挑高双眉。
“是呀!我说人不可以贪心,一口薄弊三两钱就三两钱,你要的钱越多也就欠得越多,欠的债岂不是永远还不完了?知足就好,于是只要有人出三两左右的价钱,便是那个人啦。”
“而那个人就是我,只出三两七文钱?”
周易三也听出人家语中的揶揄,硬是圆谎呵笑,“是呀。”
“哼!”夏侯旭压根儿就不信。
“我并不是耍赖着公子不走,”藿香理直气壮的说:“只要到了京城,我便投亲到外婆家,这一路上我只服侍公子,而不会给公子带来麻烦。”
夏侯旭目光向她扫了一眼,这一眼锋锐如刀,与之前嘻笑的嘴脸判若两人,眼中霸悍之色足以让任何心有不轨的人震慑。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上京城?我并没向你说过我会上京。”
藿香没听出他语中的质问,只听出他不会上京,她心中一凉,双腿跪软在地。
“原来你不是要上京城,那谁要上京呢?你真的永远不会去京城吗?”
夏侯旭见她问得傻气,一股想笑的感觉在肚子内发酵,却觉得不该让她太失望,才说:“如果这一路上风光美景不会太多,我是会顺河上京的。”
藿香忙擦干眼泪,露出笑脸,“原来公子跟我开玩笑来的。”
“我可也没答应。”
“原来是哄人家的。”藿香一张嘴又噘得老高。“周爷爷,我们回去吧,不上京城也罢,我就陪在爹娘的坟前过一辈子,反正我也不想离开他们。哇呜呜……我们走吧。”
说完,两人便走出房门。
夏侯旭心中一讶,没想到这小子说走就走,刚才死赖活赖要跟着自己,现在却走得干脆,连回头向他道别都没有,亏他刚才还左一句大好人,右一句叫公子的。“慢着。”
见临出房门的两人脚下一顿,夏侯旭心忖,留住人了,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吧,我还要留在淮阳一天,明天一天就算是还了给你银子的数如何?”
藿香一听她仍无法上京,嘟囔说:“只有一天,倒不如我将文银……”话未说完,被周易三的手给捂住。
“呵呵……”周易三向夏侯旭陪笑,“我们先到外面商量一下。”然后拉了藿香出去。
夏侯旭两眼一翻,心中不耐烦这两个老小在搞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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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廊外,周易三向藿香分析,“现在易占结果的人出现了,也真的如卜卦的结果给了三两七文钱,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这个人一定能带你上京,接下来就要看你愿不愿意跟他上京了。”
“怎么说?”藿香不懂。
这些天,藿香听太多话中有话,富商、眼前的周爷爷,包括房内的夏侯旭,个个说话像在猜谜语。
周易三只好耐心地跟她解释,“哪,他是个男的。”
“嗯!看得出来他是男的。”
藿香不知人间险恶的纯真语态,让周易三不禁莞尔一笑。
“但是你是一个女子,这一路上这个男子……”
周易三这回犹豫的话,藿香懂了,点头说:“这就是周爷爷要我乔装童仆的原因。”
“是没错,可是我现在担心,哪一天被他看出你是乔装的,那后果可怎么办?”
“到时候我只好向他道歉,我并不是故意欺骗他,实在是不得已,所以才出此下策。”
藿香这番天真的言语,周易三必须忍着才不会打断她的话。
“事情没有你想像的简单!他要是个正人君子也就罢了,若是豺狼虎豹……”
“谁是豺狼?谁是虎豹?”
不知何时,夏侯旭双手抱胸依在房门口,冷眼看着他们俩。
周易三两人心中一吓,莫不要是刚才他们的对话全给他听了去。
只见他下巴朝藿香努了一下,“我要是待他好,便是正人君子;我要是转手卖了他,便是豺狼虎豹?”
看来这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公子,还被他们瞒在鼓里。
周易三放下心来,心里却忽地一怔,看了看夏侯旭,再看了看藿香,心中怪道:哎呀,怎么就没想过这种事情?
于是他推了推藿香过去。
“你就暂时留下来,等还了钱再说吧。”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后,又折返回来,低声问:“藿香,你多大了?”
“十七。”藿香呆应着。
周易三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爷爷!”藿香嘀咕,“怎么说走就走了?”
夏侯旭也不理藿香落寞的神情,迳白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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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房门,藿香立即变成货真价实的童仆。
“去端水来给我洗脚。”
“是。”
藿香来到客栈的灶房,烧热水后进了夏侯旭的房内。
夏侯旭已月兑了靴,盘腿坐床沿上待藿香把脸盆放在床踏板上,双脚放进盆里,一阵松乏自脚底蔓延上来不禁闭了双眼,这一天奔走县衙府的辛劳,一盆热水足以聊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