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一怔,连葛薇兰也发觉了。她柔声问:“怎么啦?”
棒了良久,他问她:“有没有爱上我?”声音并不大,只是空荡荡地在夜空中如闪电打在葛薇兰的心中,她良久没有回答。因为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是有点诧异的。她了解他,如此的自负又骄傲的人,若不是这夜色,这气氛,他大概不会问这么直白的话来。
要她如何回答?
她并不讨厌他,可是就算是那么那么努力,她到今日亦不明白,她到底爱不爱他,喜欢倒是有那么一点。可又怎么知道那是一生一世要跟着一个人的喜欢,而不是对他如平常朋友一般的欣赏与倾慕之情?
他等了良久没有答案,心中沉得如铅石。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葛薇兰觉得应该找些话来说才对,只是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她不想骗他。
范丞曜倒是希望她说些什么,那怕是骗他的亦好。只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快到青玉巷的时候,不巧撞见了阿笙。葛薇兰不好意思地从范丞曜背上下来,范丞曜让阿笙把车子开出来,送她回学校。
梆薇兰知道他有些生闷气,故意问他,明天要不要去找她?
他淡淡地说,再说吧。
她自讨没趣,心里也不太好受。可是当真要说她爱他,才能让他高兴起来。葛薇兰又犹豫了,她怎么可以骗过自己。她心里隔着一层纱,与他还未到那样的关系啊。
她突然有点泄气,自己是不是个坏人,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这一夜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第6章(1)
清晨的时候,万小六进了青玉巷的范家公馆。阿笙正坐在庭院的白色椅子上。范丞曜那个时候还没有起床,他今日比平时晚了一些。
阿笙虽然正看着当日的早报,只是万小六迈向绿茸茸草坪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他想他托万小六办的事情,怕是有结果了。
丙然万小六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阵,阿笙脸色煞白。彼时,范丞曜一边扣着衣袖上的扣子,一边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阿笙和万小六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他走近了。
万小六猛然抬头,堆起笑来叫了一声:“曜哥。”
“这么早?”范丞曜坐在旁边白色椅子上。
万小六恭敬地说:“已经不早了,八点过了。”
范丞曜昨夜翻来覆去,直至凌晨,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喜凤端来咖啡。
万小六对阿笙说:“笙哥,大概就是这样,没事我先走了。”
万小六走了之后,范丞曜才问阿笙:“他来说什么?”
阿笙犹犹豫豫,范丞曜疑惑地抬头看着他,末了他有点怒气:“有什么就说什么!”
阿笙这才说断断续续说:“是葛小姐的事。”
范丞曜放下咖啡,一心一意听他说话。
原来,葛薇兰前段时间让阿笙帮她留意父亲的事,万小六已经查清楚了。范丞曜只听到这里,便皱了皱眉,这件事情他倒没有听葛薇兰提起。对于她的事情,阿笙比他知道得还多。范丞曜一言不发,她竟然拜托阿笙亦没有问过他。
阿笙滔滔不绝地说着细节,范丞曜“嚯”地站了起来,他吃起阿笙的醋来。
“曜哥,”阿笙叫住了他,说起关键的事来,“那日与你去百乐门,看到柴震手下正教训一个赌徒。”
范丞曜隐约有些印象,等着他的下文。
“时间和地点都刚刚好,根据万小六的说法,那个人很可能是葛小姐的父亲。”
怎么可能那么巧,范丞曜脑子里“嗡嗡”直响,“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他停下来问。
“据说是欠了百乐门的钱,给人打伤了。开始伤虽然重,但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后来拖了一拖。想不到就出了人命。”
“死了?”
“死了。”
这乱世的上海,每日总要死几个人,他亦见得多了。可这当口说出来,竟觉得舌尖重如千斤。范丞曜缓了缓气,对阿笙说:“百乐门的事先不要让她知道。”
阿笙应诺,跟在他身后,低声又说了一句。
范丞曜没有听清,“什么?”
“葛小姐今天早上一大早就来了,这会应该在厨房吧。”
范丞曜在厨房门口看到葛薇兰的身影。她背对着他与喜凤说着话:“十分钟应该可以了吧?”正熬着粥。喜凤瞧见他进来,默默退了下去。范丞曜轻轻走上前去,本想从身后圈住她。葛薇兰专注着熬粥,待觉得身后有人,回过头来时,正和范丞曜撞了个满怀。手中的汤匙“铛”地掉在地上。
梆薇兰闪到了一边,范丞曜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若是平时,范丞曜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现下,他们昨晚刚生过彼此的气。他心里面的疙瘩还在呢。
梆薇兰弯腰拾起汤匙。
范丞曜问:“你……”他本来是想问问她的家人的事情,只是怕突然开口冒昧,吐出一个字来,不知如何接下去。
梆薇兰以为他要说昨天晚上的事,她怕彼此尴尬,粥已熬好,正“咕隆本隆”冒着泡泡,她借机说:“要不要盛一碗?”
把洗好的汤匙放在正熬着的锅上,看到厨柜最上面一格有盛粥的金边小碗,只是葛薇兰踮着脚尖亦够不到。范丞曜让她让开,他伸手拿了一叠碗下来。葛薇兰想接过来,哪知范丞曜绕开她打算自己把碗清洗好。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见他在厨房,葛薇兰觉得他拿碗的姿势颇有些奇怪。她抢着说:“我来吧。”她嘻嘻地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两个人配合得倒也默契,他给她递碗过来,她伸手去拿汤匙乘粥。汤匙在明火的锅上煮了一段时间,正发着烫。葛薇兰刚碰到手边,猛地叫了一声。
范丞曜拉过她手来看时,指尖红红的一片。他拉她的手到水下去冲,向她抱怨说,怎么不小心一点。他稍一用力,葛薇兰伊伊呀呀地叫。
他放轻力道,顺着水流在她指尖摩挲。葛薇兰突然红了脸,忙着想抽出手来,偏被他握得更紧了。
他问:“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是啊,下个月就是七月了。葛薇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含含糊糊地说:“去年有个学长去了文汇报,据说今年忙不过来,找人帮忙呢。”
若不是他今日问起。这件事,只怕要等到她走马上任时,他才会知晓吧。
“那你的家人呢?什么意见?”
家人?葛薇兰愣了一下。联系得并不多的继母算不算呢?她说:“没有家人。母亲在小时候就过世了。父亲也过世了。”她看到范丞曜的眼里闪过怜悯,转瞬笑着说:“快把粥端出去。”她没想到范丞曜会突然拉她一把,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她一时间站在原地没有动,而与他维持着那样暧昧的姿态。
梆薇兰心里一热,觉得心头暖阳阳的一片。她差点冲口说,我爱你。但终是理智地笑一笑。她怎么可以错把感激当成爱?
吃粥的时候,葛薇兰听到阿笙向范丞曜说昨日上海财政当局的沈先生来访,说是今天无论如何要见个面,上海政府打算修葺一下浦江码头,打算在下个月18号开工,今天已是是23号,阿笙说:“沈先生说,再不讨论细节只怕是来不及了。”
23号?徐穆好像是今天离开上海。葛薇兰匆匆站了起来,“我有事先走,晚点再联系。”那墙上摇摆的西洋钟已经指向九点。今天可真够晚的。
“啊,已经这么晚了?”
“去哪里?”范丞曜拦住她问,“让阿笙开车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