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那时候,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一个人。
不不……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只看得见那个人。
那个在舞台上,穿着白衣的人。
纯粹的白,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失去灯光也足以独自发亮的白。
他从没停止跳舞,一步一步,悠然轻盈,仿佛踩在云端,随着舞步,特别设计的衣摆在身后飘扬,像是天使羽翼。
正因他给人的感觉圣洁美丽,那次失足才如此惊心动魄。
砰!一声轰然巨响,音乐乍停,似也震愕于意外的发生。
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失误,随即发现不是。
他躺了几秒,又爬起来,重新起舞。
然而,再次响起的背景音乐变调了,旋律沉滞,有重量的音符如藤蔓攀附他的脚,渐渐拖慢舞步,连灯光也片片卸去原有光彩……
“咦……”忽然间,有人失声惊噫,因为一直潜伏在背景的黑影,竟蠢蠢欲动了起来;原来那不是布景,而是伺机而动的……什么呢?
臂众疑惑地看着那黑影伸展成一个人形,悄然跃入舞台中央、那人身后。
黑影也跳起舞来,风格跟那人迥然不同,时而激烈张狂,时而阴森诡秘,举手投足,每个动作都极端,在他身边忽前忽后,企图捣乱。
他起先不为所动,却无法阻止自己麻痹般的迟缓,那重重一跌显然使他受创,疲惫的他,目光不觉受黑影勾引,渐渐不再专注于自己的舞步,忙着左顾右盼……
恍惚中,更多黑影自后台悄悄登场,窸窸窣窣,他们摇摇摆摆来到他身边嬉戏,被光线拉得幽长的影子盘旋舞台上,一时鬼影幢幢。
臂众不觉屏息注视,灯光不知何时换上迷离颜色,他的舞步迷惘而虚浮,像醉汉妄想抓住眼前幻象……。
铿锵!飘忽的背景音乐,蓦地爆出一声尖响,像警笛那样刺耳。
骤然间,他像是醒觉了,一个停顿,一个旋身,头也不回奋然往前狂奔,想要摆月兑他们,却很快就力不从心。
背后阴魂不散,他惊恐彷徨,每个舞步都像在挣扎呼救,如同故事里那穿上红舞鞋的女孩,痛苦跳跃,永无止境……
啊!刹那间,台下的观众恍然明白,追赶着他的,是痛苦、恐惧、哀伤、愤恨、渴望、贪婪、诱惑……。
是嗅到堕落气息的魔。
最后,他终于筋疲力竭,颓然停下;就在那绝望的瞬间,身后黑影趁隙一拥而上,淹没了他,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持续十秒有余,又呼一声散开--
入目只余一片怵目惊心的黑,同化之后,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众人皆为这一幕惊呼,她则震撼得失去声音,自内心深处颤栗起来。
幕时,她激动地站起身来,情不自禁,生平第一次鼓掌到掌心发痛。
这样的想法只怕有点荒谬,但也许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要爱上他。
第一章
白底黑字,上面的大字是“轻风舞团”,下面的小字是“轻风舞蹈工作室”。
那位小姐站在门前,盯着那块平凡无奇的招牌,至少有一分钟以上。
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哎呀,当然是因为他花了一分钟在观察她嘛。
长发过肩,约莫及胸,黑亮不染人工色彩,披散在紫罗兰色针织毛衣上,底下是件深色直筒牛仔裤,没有任何花稍配件。
谤据他的经验,最能看出身材的,反而是这样简单的装扮,而这位小姐绝对是标准以上,至少臀部曲线十分美好,足以让一个男人上前搭讪。
虽然还没见到她的正面,不过希望这会是场艳遇,呵呵呵呵……伸手整整头发,拢拢衣衫,他带笑上前,亲切开口:“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回过头来,看清她的全貌,他眼睛一亮。
毕子脸上,肌肤细致,让他想到没有孔洞的柔滑布丁;大眼黑亮亮,眼神似在犹豫什么,有一点迷惑的感觉,教观者也为之迷惑;小嘴粉女敕女敕,没有在笑都一百分了,笑起来肯定有一百二……不,一百五十……九点九分!
呱呱叫,别别跳,这次走运了,真是个美女哩!
“你是轻风舞团的人吗?”她开口问道。
“没错。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相当殷勤。
她停顿一下。“我想见你们的负责人。”
“你有预约吗?”
她摇头。“没有。”
“这样啊……”虽然有点麻烦,不过美女当前,犹豫只是三秒间的事,他露齿笑道:“没关系,先跟我来吧。”取出钥匙开门。
她随他入内,见到宽阔的开放式练舞室,有镜面墙、扶把、黑胶地板,门边靠墙有张三人沙发,另有电视、音响、饮水机等设备。
他为她送上一杯水,嘴上问:“你找团长是为了什么事?”
“我是……服装设计师。希望可以跟他商量合作的可能。”
哦,又是一宗毛遂自荐。他不感陌生,笑咪咪说:“你可以先打电话啊。”
“我希望能当面跟他谈。”她拿起水杯碰了碰唇就放下,像是有点局促。
“没问题、没问题,跟我来吧。”他领她到廊间右侧的房前,敲了敲门,扬声说了句:“团长,我进来喽。”推门而入。
她探头,见到一间不算宽敞的长方形房间,末端有张很大的L型桌,兼具电脑桌与工作桌的功能。电脑桌上当然放着电脑,工作桌上则叠满书、资料及影碟,像堵小墙那么高。房间右侧靠墙有张L型沙发--很长,大概是订做的吧;沙发前有张玻璃咖啡桌,再前面靠墙有全套的影音设备。
这是办公室?看来比较像间起居室,她纳闷地想。
放眼望去,房内空无一人,但她听到笔尖碰触纸面的沙沙声,唯一可能有人的地方是……那张工作桌;人可能就隐蔽在那堵书墙之后吧?
移目一看,没错,无遮板的桌下可以看见一双腿--一双属于男人的、非常修长的腿。这人翘着二郎腿,有人入内,却像是没有起身的打算。
“报告团长,有位小姐找你。”带她进来的男人说。
气氛沉默长达十秒,在她怀疑那人没听见他的话时,一句冷冷的话划破空气。“小虎,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吧?想来你的棺材已经准备好了。”
她睁大眼,认得这个声音,就是他!轻风舞团的团长--聂鸣锋。
“冤枉哪!”那个叫小虎的男人大叫一声。“这次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仰慕你要我引见喔!我在门口碰到这位小姐,她有事找你,我请她进来而已。”
“聂先生你好,我姓丁。”她开口说:“之前我们通过一次电话--”
“等一下。”男人打断她的发言,停顿一会儿,不知怎地,她仿佛可以想像他正蹙着眉头。“我记得你。我不是叫你跟我团上的行政谈吗?”
对。可是那人根本只顾着打发她而已。有点僵硬地握住了拳,冷静、冷静……她压抑紧张,稳住声音,诚心诚意地说:“聂先生,我希望能当面跟你谈。”
她盯着桌下那双脚,见到他随旋转椅向后退了些,以为他要起身接待自己,却始终没等到那双脚站起,反而听到……拨打电话的声音?
“喂?瑞比,上次那位服装设计的丁小姐,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好,了解,bye。”喀,电话挂断,椅子滚轮推前,那双腿又回到原位,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团里的行政刚才跟我说,她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不过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再说一次。我们不需要服装设计的人才,请回,谢谢。”
赫!不愧是团长,说话“狠”直接!听到这话,连在旁的小虎都有点尴尬了,搔头咋舌,瞥眼身旁的女人,以为她会气得掉头就走,随时准备追上去……呵呵,安慰兼做个朋友,却见她脸色铁青,抿紧了唇,然后--哒哒哒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