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安全了,被追的人松了口气,坐倒在草地上喘息。
她走上前,一头雾水地问:“怎么回事?”
在旁的狗主人立刻澄清:“我家恰奇可不会乱咬人喔,是他踢石头打到恰奇的头。”说完,生气地瞪罪魁祸首两眼。
他自知理亏,苦笑道歉:“是我的错,对不起。”
狈主人牵着狗悻悻然离开,气氛陷入短暂沉默,然后有人怯生生地开口:“大哥哥……被狗追的时候不能跑,人越是跑狗越是追。”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发言者,那是他们今天约会随行的小电灯泡。
女孩小名叫琪琪,是她学长的女儿,他们在电影院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还很丢脸地把对方的爸爸当成假想情敌。
“今天是她爸妈的结婚纪念日,我答应要帮他们带小孩一天,所以我们去公园好不好?”听到她在电话里这么征询时,他期待的心情瞬间直线滑落。
他们约会的机会已然不多,每次还要绞尽脑汁找些不会引人起疑的借口,因为目前他们的关系是偷偷模模见不得光的。
虽然他压根不愿接受这样的交往模式,却被她的一个问句堵得死死的。“你认为现在公开我们在交往,我爸会接受你吗?”
“……总不能瞒一辈子吧?”
“是啊,可是现在肯定不是个好时机。”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比他随遇而安得多。“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一天啦。”
即使他一点也没被安抚到,但又能如何?只能怪自己说要收服她爸又没本事办到。话说回来,他这王子尚未屠龙就抄捷径潜入堡内找公主,实在没什么出息;而且刚刚不但被狗追着跑,现下还被小孩指导应变之道,在她面前可谓颜面尽失……唉。
不过那孩子会主动跟他说话倒令他颇为惊讶,毕竟她似乎很怕生,从见面开始就紧拉着朱皓音的裤子,缩在她身后不敢现身。
朱皓音捡起地上的飞盘,回头说:“我们来玩飞盘吧。”话才出口,她的手机又响了,她对他们比个抱歉的手势,掏出手机接听。
他索性在原地躺下,双手枕着后脑勺,仰望蓝天白云;忽然有一颗头挡住他的视线,一个稚女敕的声音问:“大哥哥,你要玩飞盘吗?”
没想到她会主动亲近自己,他微讶,翻身坐起,微笑回答:“好啊。”
“咦!大哥哥,你笑起来好好看耶!”琪琪双手握着飞盘,惊奇地睁大眼瞧他。“刚才你一直板着脸,看起来好可旧。”
他挑高一边眉,好奇问道;“那你怎么又不怕我了?”
“因为你被狗追的样子好拙,好好笑喔!”她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来玩飞盘吧。”
琪琪快乐地将他当玩伴,一点隔阂也没有;当朱皓音结束通话回来时,见一大一小融洽玩乐的画面,心中十分讶异。
休息时,她把买来的柠檬红茶递给他,赞叹道:“你对小孩子真有一套耶。是不是跟你以前在育幼院当过志工有关?”
他喝着饮料,含糊带过,当然不会说明其实是他的尊严已荡然无存的关系。
她拉开铝罐的拉环,想了想,又说:“对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我们的生日,到时候一起庆祝吧。你生日是十四号,我是十号,选蚌中间日,十二号如何?”
“好啊。”他欣然同意。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时至傍晚,琪琪的妈妈来电,要接她去吃晚饭,约好十五分钟后在天桥边见,但琪琪玩得太疯,累得走不动,他只好负责背她。
见那小小身子伏在他背上昏昏欲睡的可爱模样,朱皓音不禁勾唇,以为她已睡着时,不期然听她问了句:“大哥哥,我长大后嫁给你当新娘好不好?”
耶?朱皓音一愣,不小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男人果真是大小通吃啊!笑盈盈回眸看他,不意跟他投射而至的视线撞个正着。
“不行,我已经决定要娶别人了。”他回答的是小女孩时问题,目光却是对着她,那里头蕴含的笑意像只手叩叩叩敲响她心扉,使她不觉也牵起了唇。
第一次这样具体地明白到,心中那一丝丝像龙须糖一样被逐渐拉长的甜蜜,果然是不能跟友情相比的东西啊。
送走了琪琪,晚霞正美,令人不舍离去,于是两人重返公园,并肩坐在河堤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赏景闲聊。
她遥望天边像颗硕大橘子一样的橙红夕阳,悠然忆起:“记不记得有一次,新闻说有日蚀,我们就跑来这观看?”
“记得。”
“我还记得你冲回家拿了底片,可是居然只带来短短一截,最后我们两个只好挤在一块,很克难地共享一张底片观日。”她笑道。
他瞪她两秒,忍不住仰天叹道:“你真的很迟钝。”
什么?换她瞪他了。“请解释。”
“那时候,我当然是故意的。”所以当时他根本没在看什么日蚀,整颗心全挂在身旁的她身上,为了能跟她靠得这么近而偷偷快乐着。
她愣了愣,懂了。“……看不出你的鬼心眼还真多。”
“彼此彼此。”
她哈哈笑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迟钝了点呀。不由得问:“喜欢我,是不是件很辛苦的事?”
他笑而不答。
辛苦是必然的,所以他也不是没动摇饼,但就是无法轻易放弃她。
因为有她的地方,是他记忆拼图里最美丽的部分。在初次失恋失去她的那段空白里,他更加懂得那样的欢欣和温暖有多难得一见,那么……一旦狠心舍弃了,在往后的人生里还能有幸遇到吗?
摇摆不定了好久,最终他还是朝她伸出了手,虽然她避开了,他却没有收回手,而是慢慢慢慢接近,直到实实握住……
伸手牵起她的手,他微笑心想:就像现在这样。
她亦泛开笑容,以更坚定的力道回握住他,说:“不说话是默认了哦?唉,好吧好吧……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哦?“举例来说。”
她模着下巴推敲了好一会,最后,凑上唇,在他颊上蜻蜓点水似地吻了一下。
笑意在那瞬间灿亮他的眼,他用一双星星般的眼眸凝视她,心花怒放却未够满意。“刚才琪琪也这样亲过我。”意在暗示她的补偿太小儿科了。
想不到她却一脸震惊地扬声问道:“什么……真的吗?”
“怎么了?”他有点被她夸张的反应吓到。
她敛首低眉,沉默片刻,语带不甘地说:“你大概不知道啦,其实琪琪是有点怕生的。我亲近她好久才打好关系,但是到目前为止,她也只主动亲过我两次而已。”何以跟他就能一见如故呢?她困惑地喃喃自语:“怪了,为什么呢?难道真是差在经验方面?”
居然跟他吃起醋来了。他啼笑皆非。看看,有女友如此,会不辛苦吗?暗叹了口气,他长臂一伸,将她用力揽在怀中,藉以阻断她无谓的探究。
她从他臂弯中抬头望天,蓦地指向一方,低叫:“凝结云!”
他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见到一架飞机划过天际,留下一道云轨。
“琪琪都叫它飞机屁。”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笑。“真的很像飞机在放屁耶。”
他忽地伸出一只手盖住她口鼻,说道:“我帮你遮住就不会被熏到了。”
她也立刻有样学样地帮他掩脸,从他掌中闷闷出声:“你也要当心啊。”
两人哈哈笑成一团。
然后,夕阳西沉了,他们依偎一起,在残阳下共有一个影子,斜斜长长的,说不出的亲密,道不尽的慵懒。
然后,他们都不再开口了,晚风替代了语言,在耳边喁喁私语,像首温柔极了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