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这样吗?”
他皱眉噘嘴,终於察觉。“你故意的对不对?”
“怎么会?”她双手一摊,状似无辜。“我在台湾长大,英文不标准是情有可原,你英文讲得这么好,真令人羡慕。像你刚刚说那串人名,念得好溜,什么琳达、丽莎、露西……”
“Stop、Stop、Stop!”他著恼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吃饭。”
苏曼竹耸耸肩,含笑不发一语。
片刻后,徐谦回来,为那隐隐透著古怪的气氛而微一挑眉。不过拿一碗汤的时间,他错过了什么?将汤碗放在桌上,他拉座位坐好,含笑问她:“所以结论是?”
她才想起他刚才留下的称谓问题。“尚在估量。”
不料小孩倒有意见了。“舅舅,你们是朋友,那我应该叫『阿姨』才对啊!”他当然没忘记徐谦那句“跟『阿姨』比起来,女人比较喜欢被叫『姐姐』”。
她抬高眉,看Stephen根本连视线都不愿对著自己,不由得好笑。好吧,谁教她无聊到去欺负小孩,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既然负责称呼的人都开金口了,我似乎只能认命。”
徐谦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不难看出这一大一小不大对盘。见苏曼竹面前始终只有一杯饮料,他问道:“你不拿东西吃?”
“我在饭前祷告。”她煞有其事地闭起眼。“感谢这世界还没完蛋,感谢人类还没灭绝,感谢我终於交稿,感谢我还有钱吃饭喝水住房子,感谢这所有的一切。”张开眼,颇认真地点点头。“阿们。”这才自椅上起身,迈步走向食物区。
徐谦忍不住笑,卷了一叉义大利面放入口中,目光望著她在远处取食的身影。
Stephen也跟著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满脸困惑地转头。“舅舅……她好奇怪喔。你真的喜欢她吗?”
徐谦持叉的手一顿,有些诧异,收回视线看向他。“谁说的?”
“不是吗?”Stephen更纳闷了。“可是你刚才明明一直在看她。”
这是什么逻辑?徐谦不禁失笑。“那我现在一直看著你,也是因为喜欢你?”
“不是啦……是那个……那个……anyways,男生看女生是不一样的。”下完结论,他认真地点点头。
徐谦笑著轻敲一下他的头。“什么一不一样!你这个小大人。”
“舅舅,那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啊,好耳熟的问题,连小Stephen也好奇起来了?徐谦微笑未答。
他这年纪,不仅未婚,连一个稳定交往的对象都没有,看来或许真有点异类。
年少时对爱情并非没有过憧憬,求学期间也谈过几场短暂恋爱,快乐有,负担也有,如今回忆起来,他很难说得上喜欢或不喜欢。
回台湾自行创业之后,生活上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难得空闲。这几年不如创业初期忙碌,闲暇多,却不代表空虚多,他向来能自得其乐,因此每天仍过得充实。
他十分满意现况,对姻缘一事选择顺其自然,而母亲虽勤为自己介绍对象,却没有遇上投缘的。
若将生活喻为一块蛋糕,爱情该是上头的巧克力碎片,一种有点甜、有点苦的点缀,若选了不合口味的品牌,添加后无法使蛋糕变得美味,又何必要?
“哇!舅舅,你看、你看,她拿了好多吃的!”
Stephen的惊呼打断思绪,他抬头一看,苏曼竹正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捧著满满一盘食物走回来。
接著他才发现,她的吃相很斯文专注,动作很迅速,而且能吃很……非常多。
解决掉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她餍足地面露笑容。他见状,不禁扬唇,没想到她是个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确认三人都已吃饱,他正欲伸手招侍者埋单,却被她摆手阻止。
“我结过帐了,上次说好要请你吃饭。教你几句谚语,『拣日不如撞日』,『相请不如偶遇』。”
未料她会有此举,他微愕,瞄眼身旁的Stephen,有些过意不去。让她多请一人总是不该,何况这餐厅的消费并不便宜。
看出他的想法,她耸耸肩。“不用感到亏欠,反正儿童半价。”见他未因此而释怀,她有些受不了地吁了口气。“算了算了,看就知道你这人有够婆婆妈妈。这样吧,地下室是电动游乐场,你请我去玩玩就算扯平。”
Stephen在旁听了,眼睛顿时发亮。他中文是不好,但“电动游乐场”几个字倒是知道,於是举手高喊:“我要去!我要去!”
徐谦笑著摇头,他还能说什么?“那就出发吧。”
徐谦从不是喜欢打电玩的人,因此不知道电玩除了娱乐功用,竟还能使人化敌为友。
远远地,就见一大一小镑据一方,目不转睛地盯著大型萤幕,同心协力击毁敌机。他坐在休息座上,说真的有点无聊。耳中充斥嘈杂声,瞄眼外头,天色已开始昏暗,两个电玩迷却仍欲罢不能。
不知又过了多久,Stephen忽然爆出一声欢呼:“0hyeah!赢了赢了!赢了赢了!”接著跳下座椅,夸张地手舞足蹈起来。
苏曼竹也自椅上起身,舒展筋骨,如同真经历过一场大战。
不等徐谦前来询问,Stephen迫不及待地冲到他面前,比手画脚详述刚才的危急战况,说著说著,当然不忘提到盟友:“阿姨真的好厉害喔!那个boss的散弹她都打掉,然后我不停丢芭乐——”
“原来你们在玩水果大战?”
“不是啦!”Stephen哈哈大笑。“『芭乐』就是手榴弹啦!”想当然尔,这两个词汇都是苏曼竹所教。
徐谦笑望苏曼竹。“看来你很有一手。”
她在他对面坐下,耸耸肩,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称谟。
“你常来这里?”看她热门熟路的。
“卡稿时会来。”意即常来。
“什么是『卡稿』?”Stephen好奇发问。
“卡稿是件比被芭乐炸爆还痛苦可怜的事。”
“那为什么会卡稿?”小孩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叹了口气,模模他的头,语重心长地说:“等你长大点再告诉你。”
徐谦忍俊不禁。跟她说话时你来我往是种乐趣,听她跟别人说话则是另一种乐趣。是否正因如此,所以跟她在一起时,自己的心情经常是愉快的?
初次见面,他对她纯粹只有好奇——好奇於她的莫名敌意;然而随著接连的巧遇,那份好奇渐渐转为兴趣。
每一次碰面,他就对她多了解一些。
这女人会替朋友收拾烂摊子,接收一条生命的重任;会跟长辈闲聊解闷,并主动买东西孝敬她们。她的嘴巴很坏,脾气很差,起床气更是不得了,但也有可爱的时候。今天刚得知的则是她的饭前祷告很另类,她很会吃,而且很会打电玩。
往后还会再有什么新发现?不知为何,他竟为此兴起一丝期待。
“不说就算了。”Stephen不大高兴,小孩都不爱听那种标准的敷衍话。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其它事物吸引。“舅舅、舅舅!我们去那里照相好不好?”
徐谦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见到一台拍照机器。
“你去就好了。”他早过了拍大头贴的年纪。
“不要啦,大家一起才好玩啊!”Stephen霸道地抓起他的手,执意拖他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