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喜欢看妳笑的模样。”
她心猛跳了下,为他这句话。“傻子,我不是成日都在笑。”
“……这几日没有。”
“师弟,你记得当初我跟你说到自己身世时,口气有多豁达吧?”她叹了口气,自嘲一笑。“结果我根本没自己说的那么洒月兑……多可笑!”
他静了一下。“我只记得妳说不想得知自己身世,并没说无意问得知后会毫不在意。”
他喜欢她的笑容,但不是这种笑。他皱眉,忍着想抹去那笑容的冲动。
“但我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她怔怔出神。“可现在,只要一想到师伯和师兄是……我便无法坦然面对他们。”
那日她在祠堂隐约听出个大概,似是她母亲与师伯两情相悦,但师伯已有婚配,最后她母亲不顾一切使计怀了她,却难产而亡,临终前将她托给师父,师伯还是事后才得知的……她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能为情如此执着。
她轻轻叹息一声。幸好这几日菁妹不在,否则她极爱跟着自己,她实不知如何应对才是。
“……师姐,妳知道师父爱扮男装的事儿吧?”他忽然发问。
她愣了下。“知道啊,师父总在下山时扮作男装,说是办事比较方便。”
他轻咳一声,隔了片刻,才又道:“师父当初收我为徒时……便是做着男装打扮。”顿了顿,脸色微红。“我直到十三岁……才晓得师父是女子。”
她第一次听说此事,瞠目望着他,有些不可思议。
“那阵子,我面对师父时总万分不自在。隔了几日,早晨练剑,师父忽然换上女装,如往常般在我面前示范剑招。我那时根本无法聚精会神,师父看出来,以剑鞘敲敲我脑袋,问我:『傻小子,认不认我这女师父?』”
她想象那画面,不禁轻笑出声来,那的确像师父会做的事。
见她笑,他面色又红了几分,却仍继续道:“隔日,师父换回男装,对我的态度无异,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似的。后来我才慢慢明白,是男是女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师父。有这点认知就够了。”
她心一紧,顿时了解他说这番话的目的何在。
她曾说过,无论她的身世如何,她心中唯一敬爱的是师父,不会再有别人--那并非诳语,对师伯,她有的是敬重,但不是亲情--即使他是自己生父亦如此。
先前由于措手不及,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面对师伯等人,如今……她想明白了。这世上她视为亲人的,向来只有师父……和师弟。
望着秦轩,她唇边浮现久违的灿烂笑容。
她希望保护他,却是他保护了自己。
她希望他快乐,却是他在逗自己开心。
从何时开始,变成如此?他们站在对等的地位,平视对方,没有哪一方较弱小无助。一切似乎再自然不过,用不着刻意推波助澜。
便如一坛陈年老酒,在无人发觉时悄悄酝酿,直到开封那一刻,扑鼻酒香才令人惊觉;恰似那攀上心头的情丝,逐日绵密,如今紧紧缠绕,难分难舍。
而她,这才大梦初醒。
季秀菁探亲归来了。
见到纪云深,季秀菁高兴极了,成日在她身边跟进跟出,缠着她说些江湖上的轶闻趣事。
今日,纪云深本想依样画葫芦,将秦轩如何大败黄狼寨三十五名好手的事迹再次利用,但见到季秀菁那双充满期盼的黑眸,月兑口说出的故事变成袁总镖头大战黑风山四大恶霸。
菁妹少女情怀,说不定会因为她说了故事而心仪其中的英雄角色……因此她直觉地避开了秦轩。
每回见到菁妹,总忍不住忆起师伯那日在饭桌上提到的“美事”。
菁妹温柔秀气,近几年上门提亲者不少,只师伯皆不满意,极力想物色一个匹配得上她的人选。菁妹虽不会武,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良妻,而师弟年纪确实不小了,同菁妹是郎才女貌……
她想得出神,颈上忽感一凉,跟着听到季秀鸿带着笑意的声音:“云深师妹,妳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若非我手下留情,妳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她回过神,才忆起此刻正跟季秀鸿比武,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打斗中分神。“我啊,中午没吃饱,刘师傅拿手的清蒸鲈鱼才挟没几口呢,就给吃了个精光。现在心思全飘到厨房去啦!”似有意似无意,笑嘻嘻地瞟了眼在旁的七师弟。
七师弟正是完结鲈鱼的罪魁祸首,知道纪云深在跟自己说笑,并非真在怪罪,可脸上仍忍不住闪过抹红。
“别只怪我师弟,那鲈鱼不少也入了妳师弟的肚子啊!”季秀鸿替七师弟出头。
秦轩在旁听了,倒是面色不改。
纪云深瞥他一眼,眼珠一转,对季秀鸿笑道:“其实那清蒸鲈鱼虽是美味,可没我之前吃过的一味好。”
“哦?”季秀鸿扬眉。“那是何方名厨所做?”
“啧啧,这岂能随便告诉你?将来你要跟我抢,我岂非吃不到了?”她瞟向秦轩,果然见他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哎哎,那醋溜鱼的味道……至今回想仍令人垂涎三尺啊!”呵呵,脸红了!脸红了!
“你们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轻柔的女声传来,却是季秀菁经过,听到他们的谈笑声,来探个究竟。跟在场众人打过招呼,视线移至秦轩身上,她双颊一红。“秦师哥。”
她生性害羞,见到不相熟的男子会面臊,至今面对秦轩时仍是如此。
纪云深在旁看着她晕红的脸蛋,心中一阵剌剌的,不大舒服,
师弟和菁妹站在一块儿,确实很相配……唉,她在想什么?
心头一阵郁闷,她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不愿再待下去。
若师弟应了师伯牵的红线……
纪云深坐在桌前,随手把玩着茶杯,眉头微蹙。
师弟是说过要随自己四处游玩,可他若反悔,决定现在成家呢?即使他现在没打算,几年后也总会成家的……届时她又成了孤身一人。
既是如此,又何必多霸占他几年?内心深处却自私地想:多霸占他几年,也是好的。只要他能在身边,多一刻是一刻……
反复挣扎一下午,她终于下了决定,一拍桌子,匆匆朝秦轩所在的客房赶去。
她要问师弟,能否明日就启程,他俩一块儿到先前说好要去的大漠。然后……他们或许可以玩过一个又一个的美景名胜,让他忘了成家这念头……
到了他房前,却发现房内无人。此时陈伯正好经过,见她有些沮丧地挨在门口,上前问道:“云深姑娘,妳找秦公子吗?”
她立刻接口:“欸。他去了哪儿?”
“方才老爷唤人请他去大厅。”
请他去大厅?!她吃了一惊。难道……难道是为了……
向陈伯道过谢,她飞奔至大厅,希望能赶在秦轩做任何响应前--
阻止?劝说?……她能如何?无论他答应与否,她都无权置喙啊!
可双脚偏偏不听使唤,执意往大厅去,为那不明的原因。
来到大厅门前,正好见秦轩踏出厅门,她脸色一变,还来不及转任何念头,已目动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扯着他奔回他房内。
在他房内站定,秦轩尚未自惊愕中恢复。“师姐?”
纪云深此时也懊恼起自己的鲁莽,抿抿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师弟……你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