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也还是讨厌啊。”
“至少肯去了啊!这就是大进步。”江爷爷乐得呵呵笑。
“可是他人虽来了,心却不在这里,现在还跟我吵架呢。”侬侬撒娇地打小报告。
江之翰在一旁听了,懊恼地白她一眼。
“他敢跟你吵?叫那浑小子来听电话!”江爷爷口气严厉。
“爷爷叫你听。”侬侬将手机转给江之翰。
他接过,暗暗磨牙。“爷爷,是我。”
江爷爷劈头就是一顿怒斥。“你小子居然敢摆脸色给侬侬看?你知不知道爷爷说破了嘴,才把她劝回台湾的?要是你敢惹恼她,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怎么敢惹她?现在是她想骑在我头上好吗?”江之翰喊冤。
侬侬听了,对他做个鬼脸。
“总之你给我乖乖听她的,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我跟你没完!”
“爷爷,你会不会太过分了?你要不要干脆叫她拿一条链子拴在我脖子上,把我当狗使唤算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如果可以,我还真想替你买条狗链!名牌的好不好?不会让你戴上去觉得没品味,丢你面子。”
“爷爷!”老人家一定要这样毫不留情地糗他吗?
“闭嘴,别跟我吵,你这——咳咳、咳咳!”江爷爷忽然一阵猛咳。
江之翰心一紧,惊觉不对劲。“爷爷,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咳咳、咳——”
一阵砰然声响传来,江之翰更加焦急。“爷爷、爷爷!”
“怎么了?”侬侬也吓到。“爷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断线了,爷爷好像……摔到地上了……”江之翰神情凛然,眼眸闪过忧虑。“我们得快点回去了!”
第3章(1)
爷爷病发入院。
在赶回家的路上,江之翰接到管家来电,爷爷因为支气管不适,激烈咳嗽,甚至咳出血来,目前已经送医急救。
他听了大惊,等不及司机慢慢开车,自己抢着坐上驾驶席,风驰电掣地飙到医院。
到医院时,医生已经为江爷爷做过急救,送进病房。
江之翰见出来迎接他跟侬侬的是这家医院的院长,顿觉不妙。虽说张院长跟爷爷颇有私交,但若是寻常的小病小痛,不会出动这个医界权威亲自诊断。
“张院长,究竟怎么回事?爷爷怎么会忽然……病得这么厉害?”
“不是突然病的,这是我们原先就预料到的状况。”张院长若有深意地叹息。
江之翰与侬侬交换惊骇的一眼。
“什么意思?”江之翰心更慌了。
“之翰,你听我说,你爷爷得了肺癌。”
“什么?”江之翰一时愣住,没意会院长话里的含义。
“前阵子你爷爷来医院做过检查,我们确定在他左肺上叶,有一颗约莫五公分大小的恶性肿瘤。”
“恶、恶性肿瘤?”侬侬脸色发白。“不能开刀拿掉吗?”
“我们评估过他身体状况,目前并不适合开刀,你爷爷也希望能先用化学治疗的方式,看肿瘤能不能缩小,到时再来决定是不是要动手术。”
“就是说……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吗?”江之翰颤声问。
“应该说不是很乐观。”张院长语气保守。“不过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爷爷治疗,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怎能不担心?为何他从来不知道爷爷已经病得这样重了?
江之翰无助地转向侬侬。“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也……不晓得。”她眨眨眼,微微哽咽。“爷爷是说过如果我再不回台湾就等着替他……收尸,可是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收尸?!爷爷连那么严重的字眼都说出口了吗?
“那老头在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江之翰又气又急,浑身打颤。“他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
话虽如此,他表现的态度却不是愤怒,反而更接近焦灼与忧虑。
“之前你爷爷一直不肯住院,不过看来现在他还是住院治疗比较好,你们觉得呢?”张院长问。
“当然要住院,我来帮他办住院手续。”江之翰机械化地回应。“侬侬,你先进病房看爷爷。”
“喔,好。”
侬侬慌乱地点头,悄悄跟护士来到病房,江爷爷躺在病床上,因极度的疲倦而入睡,脸上还罩着呼吸器。
“为什么要用那个?”侬侬焦急地问。“爷爷连自己呼吸都不能吗?”
“只是帮助病人呼吸顺畅而已。”护士低声解释。“让他的肺脏负担不会那么重。你别紧张,薛小姐,这只是暂时的急救措施。”
可是这样的爷爷看起来好脆弱,一点都不像那个平时意气风发的大男人——爷爷是这个家的支柱啊!是晨星企业的最高领导人,是她和之翰从小依赖的长辈,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侬侬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冷静自己的情绪,坐在病床旁,注视沉睡的江爷爷。
为何她现在才发现,爷爷瘦了好多呢?这两年,她为了一己之私躲在美国不回来,不曾承欢膝下,尽晚辈的孝道,爷爷会不会怨她呢?可就算他怨,他也从来没说出口,电话里只有声声对她的关怀。
她对不起爷爷,真的对不起……
泪珠成串滑落。“爷爷,是我不好,是侬侬不对……如果我早点回台湾就好了,我应该早点回来,陪在你身边,对不起,爷爷我很抱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苦涩的声音在她身后扬起。
她一震,回头张望,江之翰直挺挺地站着,表情木然。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这些年来只会惹他烦恼,他就是因为不信任我,才会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也瞒着不跟我说。”
“不是这样的。”她心疼他的自责。“爷爷怎么会因为气你,就不跟你说这件事?他是因为怕我们两个替他担心,才会——”
“他是我爷爷!”江之翰蓦地打断她,语气变得激动。“为他担心是应该的,生病了照顾他也是应该的,为什么他不跟我说?为什么他要瞒着我?可恶的爷爷,如果不是今天他咳到吐血送医,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得了肺癌,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握紧拳头,全身颤栗。
侬侬知道,他并非责怪爷爷,其实是苛责自己,他恨的是自己的粗心大意,就跟她一样。
“别这样,之翰。”她起身,握住他冷凉的手。“不是你的错,别这样责备自己。”
他不吭声,低眸直视她,眼眶受伤似地泛红。
她心口一揪,为他疼痛。“不会有事的,爷爷会好的,他一直那么强悍,一定会好起来的。”
温柔的嗓音如春阳,暖暖地抚慰江之翰,他不觉紧紧回握她的手。
两人四目相凝,一切尽在不言中。
醒来的时候,江爷爷发现自己两双手各被两个人握着。
一个是趴睡在病床左边的侬侬,双手紧紧握着他左手,依恋地贴在自己颊畔,酣睡的脸蛋透出淡淡的红晕,娇甜可爱。
另一个是病床右边的江之翰,他坐在地上,大手握住他右手,表情一本正经头颅却因瞌睡点呀点的,荒诞可笑。
这两个孩子……
江爷爷慈祥地凝望,轻轻叹息,胸口满满地融着一股暖意。
这么体贴、这么爱他的两个孩子,教他怎么舍得丢下他们离开人世呢?就算走开了,他也必定会时时刻刻挂念着,不得安心。
“你们啊……”他喃喃低语,抽出右手,想拔掉脸上碍事的呼吸器。
江之翰感觉到他的动作,霎时惊醒。“爷爷……爷爷?”
“我在这儿呢。”江爷爷摘掉呼吸器,似笑非笑地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