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是眼泪的味道,却死都不肯承领自己一个大男人会轻易落泪。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在甜点上撒了盐。
他一直独自品味着这又甜又喊的点心,直到这天,当他从日本出差,捧着特意从当地买回来的和果子,加上一束亲自选的鲜花,来到咖啡馆附近,花钱收买某个孩子替他将土产跟礼物送进店里。
“可是那间店已经关门了耶。”小男孩天真地告诉他。
他心神一凛,匆匆奔到咖啡店门前,果然铁门拉下,门上赔着一张歇业的告示——
亲爱的朋友,谢谢大家的照顾!我们有缘再见。
署名,恩希。
夏风见瞪着那张亲笔写的告示,认出的确是恩希的笔迹,脑海瞬间空白,胸口也空荡荡。
咖啡店歇业了,她离开了。
他有预感,除非她主动出现,这辈子他不会再见到她。
他不择手段地将她从另一个男人身边抢过来,但最终,还是失去她了。
他失去她了……
“叔叔,你没事吧?”小男孩看他傻站在咖啡店门口,好奇地跟过来。
“我很好。”他惨然回过头,将和果子点心送给小男孩。“这个给你吃。”
“你自己不吃吗?”
“嗯,我不吃。”从今以后,他再也不吃点心了,不是她亲手做的,他的味蕾已经尝不到那份甜,只有最酸的咸。
“叔叔!”小男孩惊讶地望他。“你在哭吗?”
“没有。”他淡淡地扯扬嘴角。“我没哭。”
“可是你脸上有眼泪……”
“这不是眼泪,是雨水。”他仰头凝望阴郁灰蒙的天空。“快下雨了——”
第10章(1)
一年后。
南台湾高雄港的渔人码头,聚集着数间情调各异的餐厅与咖啡馆,其中有一间格外小巧可爱的蓝白色小屋,隐在几株椰子树后,店前顶着张白色蓬幕,如同港边船只张开的风帆。
此刻,夕阳西斜,微风徐徐,几个客人坐在店前的露天咖啡座,一面喝咖啡,一面悠闲地欣赏曝景致。
这家店视野不若其他家那么清楚辽阔,但咖啡却煮得格外细致,老板娘亲手做的甜点更是一绝,许多主顾客定期前来报到,只为一解口月复之欲。
ICoffee,是这间咖啡馆的名字,只有跟老板娘聊过的熟客才知道,这个“I”不是Information的“I”,也不是“Internet”的“I”,而是数学里指称虚数的代号。
是代表浪漫的、梦幻的“I”,也是“爱”的谐音。
必于店名的缘起,牵扯着一段爱情故事,老板娘曾经淡淡地跟几个熟客提过,他们都猜出大概是属于她自身的故事,但却不能肯定故事的结局。
笔事还在进行中。
只是不管谁追问,端着温柔笑靥的老板娘却都不肯再说下去,她会送来一碟新做的点心,请大家的嘴用来品尝。
“你这堵人嘴巴的手段还真是高明!”
这天黄昏,某个男人来到她店里,坐在吧台边与她闲聊。
“要嘛就干脆不说,干么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呢?然后用这些甜点来哄骗人。”
“那你也被我哄骗到了吗?”她笑笑问。
“你知道我不怎么爱吃甜食的。”他也微笑。
这么说,他还是会继续追问喽!
她领会他言外之意,秀眉轻轻一挑。
他端详她娴静的容颜,若有所指地感叹。“一年了耶,恩希,你这女人的心怎能这么狠?”
她正擦杯子,闻言动作一凝。“我哪有?”
“没有吗?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见他一面?”
“……”
“到现在还不能原谅他吗?他是做错了事,但有必要这样惩罚他吗?”
“……”
“他当时会用那种手段,也是因为慌了吧?因为除了那么做,他不知道该怎么得到你。其实我……也做过类似的事。”
“你那个怎么能算呢?”恩希叹息。“不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他讶异地挑眉。“清荷跟你讲过我们之间的故事?”
“怎么?你怕我听吗?小刀。”
她调侃地唤这个名,虽然他已回复沈意飞的身分,虽然他忘了失忆期间的点点滴滴,但她还是习惯这么叫他,他也喜欢这个小名。
失落的记忆并不能消磨两人的友谊,至今他们仍视彼此为特别的朋友,经常能电话,偶尔他飞来南台湾出差时,也会刻意拨出时间来拜访她。
“那女人!我警告过她不要乱说的。”沈意飞微赧地抱怨,大凡男人听别人拿自己的爱情故事当茶余饭后的话题,都难免有些不自在。他顿了顿,转回话题。“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你会定期送自己亲手做的点心给夏风见?”
“是啊。”恩希坦然点头。她的确每个月都会寄自己新开发的手工点心给他。
“你以为你不留地址姓名,他就不知道谁寄来的吗?”
“嗯,我想他应该猜到了。”
“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意飞不懂。“你是想要他主动来找你吗?”
“不是的。”她摇头。“我想他明白,当我想见他的时候,会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那你就是还没原谅他喽?”沈意飞蹙眉。“既然不原谅,为什么又要寄点心给他?显得你还是很关心他似的。”
“我是很关心他啊。”他清浅地微笑。“我不想让他以为自己是孤单一个人。”
“不想让他孤单,却又不肯跟他见面,每个月寄点心鼓励他——罗恩希,你是在跟他玩猜谜游戏吗?你们女人的心思怎么那么难懂?”沈意飞嘟囔着抱怨,也不知是在说她,还是另一个令他烦躁的女人。
“女人心本来就是海底针啊!”记得风见也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恩希想着,心口有些酸,又有些甜,老实说有时候她也不太模得清自己的心思。“或许,我是有一点点想惩罚他吧?刚开始我真的有点气他,失去了宝宝,断了跟他的联系,我忽然觉得或许我们不适合彼此。”
“所以你才一个人躲到南台湾来。”沈意飞会意地接口。
“一开始真的是想躲他的。”她顿了顿,语气怅然,眼眸微漾水波。“只是过一阵子后,就没那么气他了,又觉得这样丢下他走了好像很残忍,怕他寂寞,怕他一个人孤伶伶的不好受。”
“简而言之就是心疼嘛!既然心疼,为什么还不肯跟他见面呢?”
“因为……”恩希嘟嘴,很难解释自己微妙又不服气的心情。就这么回到他身边,不是太便宜他吗?那他岂不是一点点教训都没有学到吗?“他做了不对的事,应该受罚。”虽然在罚他的时候,自己也跟着心痛。
“罚了一年,还不够吗?难道你非要他到你面前来下跪求饶……”沈意飞一凛,蓦地恍然。“你该不会就是要他道歉吧?”
恩希轻哼。“他本来就该道歉,不过不是对我。”
“你要他向我道歉吗?”沈意飞挑眉,想了想,忽然朗声笑了。
“你笑什么啊?”恩希娇嗔。
“这可糟了!我发现自己是大罪人。”沈意飞有些歉疚,又有些好笑。“其实他两个月前就已经跟我道歉了。”
“什么?”恩希惊愕。
“两个月前,我们在某个社交场合偶遇,他约我喝酒,就在席间跟我赔罪,说他之前不该设计我跟清荷。”沈意飞解释。“我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这件事,结果后来到美国出差,整个忙忘了。”
恩希眨眼,整个愣住。“原来他早就跟你道歉了。”
“看你这表情,该不会是在后悔吧?白白多折磨了人家两个月,该怎么办好呢?”沈意飞笑着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