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唠叨间,烤箱的定时器响了,她展袖抹去眼泪,打开烤箱门,一时忘了戴隔热手套,还不小心烫了一下。
“啊!”她尖叫一声,连忙收回烫红的手指,扭开水龙头冲冷水。“笨蛋,余梦珊,你怎么连手套都会忘记戴?”
她责骂自己,好一会儿,才戴上手套,取出烤盘。
又过了几分钟,她才手忙脚乱地装盘上菜,将一盘烤鱼,一盘色拉,一碗浓汤端上餐桌,然后在餐桌前坐下。
要先吃哪一样呢?
她出神地盯着看起来不太讨喜的菜色,好片刻,才决定先喝汤。
汤的味道……很重,太咸了,很难入口,她勉强喝了几口,便放弃,转向烤鱼。
鱼的表皮烤焦了,她挑开颜色特别黑的部分,叉起一小块鱼肉,送进嘴里,嚼了嚼,却尝不出味道。
并不是真的淡然无味,而是这味道教她难以分辨,难以形容,也许直接把纸撕碎了张口大嚼,都比这道鱼好吃。
这个也失败了吗?
她无神地瞪着冒起水泡的手指,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试第三道菜,如果连最好做的色拉也失败了,那……
她倏地用力摇头,不敢想,不敢面对现实。
她不想啊!
泪水在梦珊眼眶里打转,她恨自己胆小,连自己做的菜都不敢试,却又绝望地知道,一旦去试,只会令自己更难受。
她知道的,一定会的,一定会……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叉起一片蔬菜叶,沾了沾酱汁,送进嘴边轻轻抿了下——
难吃,有够难吃!
连色拉酱都能调得味道这么怪,她也算旷世奇才了!
梦珊紧紧咬牙,一股强烈的懊恼涌上心头,索性赌气将桌上的菜全部扫光光,一面吃,一面哽咽。
没错,她果然不是当人妻的料,友和决定跟她离婚是正确的,他吃不到她做的菜一点都不会不幸,反而是最大的幸运。
他跟她离婚,是对的……
清光自己做的料理后,她忽然整个人瘫软,像失去了最后一点斗志,软弱地趴在餐桌上。
她瞪着桌面,许久,许久,终于崩溃,痛哭失声——
第五章
经过将近两个礼拜的纷纷扰扰,大众媒体总算对这桩忽然爆出的内线交易及背信案失去兴趣,不再整天追着新闻跑,事务所的形象也因为关友和对检调单位的详尽说明,总算保住,事情算是暂告一段落。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但关友和并不想喘气,一有空闲,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梦珊,想起他短暂梦幻,宛如昙花一现的婚姻。
他会想起自己当初是多么愚蠢地急速落入恋爱之神的魔掌里,然后又多么难堪地被狠狠甩了一耳光。
闪电恋爱,蜜月离婚,实在不适合他这种一向照规矩来的人,像梦一样,梦醒了只令他更觉得自己很可笑。
忘了吧!他嘲讽地自忖,从今以后,他还是做回那个一板一眼的自己,比较适合他。
必友和深呼吸,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试着专注地埋首于公事中,但脑海里总有不受欢迎的画面跳出来打扰他,他皱紧眉强忍着,直到再也忍不住,握拳搥了办公桌一记。
可恶!
他在心底咆哮,实在气不过,又使劲敲了一记。
闷重的声响吓着了正走向他办公室门口的吕文芳,急忙推门进来。“怎么了?关sir,发生什么事了吗?”
必友和神智一凛,连忙压下翻腾的情绪,恢复面无表情。“没什么。你有事吗?”问话的口气极冷。
吕文芳神色—黯。“我是来提醒你,我们该去昌盛开会了,时间差不多了。”
“0K,我马上就好,你们先等一下。”他示意吕文芳先离去。
她却依然站在门口,秀眉微微蹙着,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必友和没理她,他大概猜得出她想说什么。自从那夜吕文芳因一时情动吻了他后,他便严格划清与她的距离,除了公事,绝不与她多说一句话,以免她心中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盼。
但吕文芳却似很受伤,老是想找机会解释。“关sir,关于那天晚上的事……”
“我说过了,那只是意外,就当不曾发生过,我们以后还是上司跟下属。”他明确地再重申一次。
吕文芳面色一变,黯然咬牙。
“走吧!”收拾好公文包,关友和率先离开办公室,领着吕文芳及其它三名小组成员往昌盛电子出发。
昌盛电子可说是他正式升为合伙人后,谈下的第一个案子,负责规划他们在美国挂牌上市的财税相关事宜。
通常这种海外上市的案子,需要多方合作,除了会计师事务所以外,还有客户公司本身的财务人员、负责承销的国际券商、客户长期来往的本地券商、律师团等等,会议室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
案子已经进入实际的谈判程序,各方人马以英文相互论辩,厘清责任归属及任务细节。
对这种谈到场面,关友和已驾轻就熟,他吩咐吕文芳在一旁做会议记录,节录要点。
会议进行到一半,正当他起身准备发表税务见解时,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道清丽的红色倩影飘进来,宛如跳舞般的轻盈步履熟悉地教他心弦一紧。
“Tina,快过来!”客户公司的财务副总裁起身招呼,笑着对与会众人介绍。
“各位,这是我们财务部新升宫的副理,Tina,因为我的特助请假待产去了,所以这个案子暂时交由她来接手,以后就由她来担任我们公司的联络窗口。”
氨总裁解释完毕后,红衣女郎这才转向众人。
“各位,我姓余,以后大家就叫我Tina好了,请多多指教!”她盈盈笑着,眼波顺着会议室诸人,一一流转,然后落定在关友和掩不住震惊的脸庞。
是梦珊!
他骇然睁眼,不敢相信地瞪着未来的合作伙伴。
他的确知道她在昌盛工作,但没想到昌盛竟会命令她担任这件案子的联络窗口,这表示两人以后恐怕得经常为了公事而碰面。才刚斩断婚姻的红线,却又牵起工作之缘,这算什么?
莫非是上天有意开玩笑?
如果真是玩笑,这也开得太大了!
必友和郁然锁眉,清锐的目光在空中与前妻进行沉默的拉锯战,彼此瞪视,谁也不肯示弱地先移开。
直到吕文芳在桌下悄悄扯他袖口,他才恍然记起自己正要进行口头报告。
他打开笔记型电脑,将报告内容投影到萤幕上,还没开口,太阳穴已隐然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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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副总裁要她接任这件案子的联络窗口,梦珊也是百般不情愿。
因为她知道,这件案子负责的会计师正是她的前夫关友和,而她不想再跟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
她希望能离他愈远愈好,早日忘了他,不愿再回想起她短命的婚姻,当它死去时,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只是天不从人愿,才经过两个礼拜的疗伤止痛,冤家又众头。
开完会,其它人都散去,关友和带着小组成员来到梦珊面前,做礼貌性的介绍。
“余小姐。”他语气淡淡的,装作两人初次见面。“这是我们事务所负责这件案子的组员,因为我手上还有其它几个案子,没办法每次开会都到,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跟文芳联络,她是小组长。”
梦珊转过头,清亮的眼眸凝定吕文芳,一眼就认出对方就是那晚与关友和当街亲吻的女人,醋味的泡泡倏地冒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