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眉手腕被掐出一道红色的痕迹,但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痛,只觉得极度震撼。“您冷静点,伯母,原野不会不理您的,放心吧,他很快就会来看您。”她温柔地安抚向母,脑海里,却只是捉模着向母无意中透露的过往。
向原野跟他父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曾经被冷落过吗?就像阿诚那样,长期住在医院里,却总是等不到父母来探望他。
是那样吗?
一念及此,月眉眼眶不觉红了,迷蒙地泛开一层水雾。
“哪,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叫原野来喔!不可以黄牛喔!”向母摇晃着她,强迫她许诺。
“嗯,我们说好了。”她轻轻点头,心里只挂着那总是漠然着一张脸的男人。
她好想,快点见到他啊!
第八章
或许,他该离开这家医院。
向原野站在窗边,木然看着窗外。
这家医院的医疗理念,很明显地跟他个人所抱持的不同,他受不了那样的伪善,而他们,也下欣赏他的冷漠。
他握着咖啡杯,想起几个小时前,因为阿诚是否该继续住院的问题,两人再度杠上。
他主张医院病床不够,不能永久收留一个无法治愈的病人,黎晖却坚持不肯让阿诚出院,希望尽可能给予其必要的治疗。
“就算给他治疗又怎样?他一样只能等死,只是浪费医疗资源罢了!”
两人争辩到最后,他撂下这句话。
黎晖听了,脸色大变。
的确,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冷血,黎晖会变脸也是预料中事,一点也不奇怪。
向原野淡淡地勾唇,对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一张宛如死人般毫无表情的脸冷笑。
黎晖不欣赏他,他知道。
老院长也很不喜欢他,他明白。
院内许多同事都认为他虽然技术很好,但对病人太过严酷,他也清楚。
他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但只有她……
只有她一记鄙夷的凝眸,能令他痛到骨子里,心头淌血。
谁都可以讨厌他,看不起他,但只有她,只有她……
向原野猛地握拳槌墙,一次又一次,然后,额头抵着窗玻璃,重重地喘息。
他无法再忍受了,无法再忍受像这样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得不到她对他一点点尊重。
他最好还是离开,反正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处难留爷,自有留爷处。
向原野深吸口气,坐回办公桌,打开电脑,思索着该怎么写辞呈,可是第一个字还没敲下,想起辞职后或许再也见不到她,胸口便闷住,手指搁在键盘上颤抖。
忽地,有人敲门。
他伸缩了几次手指,强迫自己恢复镇静,这才清淡地扬声。“进来。”
盈然飘进室内的,是他料想不到的女人。
他猛然起身,大腿还撞上办公桌缘,隐隐发痛。
“你来做什么?”他瞪着朝他走来的女人,她浅浅笑着,娇颜显得更加清丽动人。
她来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美眸清澈。
他喉头干涩。“傅大小姐,有事吗?”他故意用一种嘲讽的语气打招呼。
她笑容一黯。“我听说你跟黎晖吵架的事了。”
她知道了?他一震。“谁告诉你的?”
“他告诉我的。”
“黎晖?”他眯起眼。他何必意外?黎晖当然会告诉她这件事,医院里有这么个不人道的医生,黎晖是想警告她快想个办法把他赶走吧。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吗?”她问话的口气,好温柔。
他皱眉。是他听错了吧?她应该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出医院。
“为什么你坚持要阿诚出院?”见他不说话,她再问一次。“你的理由是什么?”
她想听?那他就告诉她!
“他已经没救了。现在除了骨髓捐赠,谁也救不了他,做再多化疗也只是让他平白受苦而已。”
“可是化疗可以延长他的生命,那他就有机会等到骨髓。”
“就为了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实现的机会,他剩下的日子就应该在医院里浪费时间?化疗的副作用根本让他什么都不能做,连吃东西都会恶心!人活到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不如早点归去。”她低声问,静定地凝视他。“你是这意思吗?”
“没错!”他挑衅地回视她。她肯定又要骂他没人性了吧?没关系,他早有心理准备,随便她骂。
但她并没有责备他,只是若有所思地侧过头。
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开骂?
向原野拧眉,等着这一向看不起他的女人眼神流露出轻蔑之意,但没有,凝向他的眼波依旧温柔。
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他发现自己心跳不争气地加速。“而且阿诚出院了,空出一张病床,刚好也能让别的病人住进来。之前你不是还抱怨急诊室不肯收那个车祸受伤的小表吗?如果多空出几张病床,我们就可以多收几个那样的小表了,何乐而不为?”
他讲话的口气,真的很欠揍。
他自己很清楚。
所以,快痛骂他一顿吧!用她冰冽如霜的眼神,结冻他的心。
她却只是轻轻点头。“我明白了。”
向原野一愣。
“我会再跟黎晖商量的。”她嫣然一笑。“你的建议也有道理,我想,如果黎晖不放心阿诚回家,或许我们可以安排他转诊到专业的癌症医疗中心。”
她在说什么?他瞠瞪她。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唇畔那温煦的微笑更强烈动摇他。
“你不必……”他喉咙卡住,声音干到不能再干。“你不必勉强自己听我的,反正我马上就会辞职。”
“你说什么?”她悚然大惊,脸色一下子刷白。“你要辞职?”
他点头。
“为什么要辞职?”她靠近他,玉手攀住他臂膀。“你做得好好的啊!医院需要你,你不可以辞职!”
他瞪着她满是焦虑的神情。
她怎么了?他说要辞职,有这么震撼她吗?瞧她,脸色白了,嘴唇也颤抖,眉宇忧郁地深锁,没了一贯的优雅从容。
就算被他强吻了,轻薄了,她常常也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为什么现在却……
“你不能辞职,我不许你辞。”她慎重地强调。
他怔住,她严肃的神态令他想起那天,当他躲在办公室里槌墙泄愤时,她坚持他的身整属于她,不许他伤害自己。
她现在的表情,就跟那天一样,而那天,她就在这里,与他激情缠绵……
懊死!
向原野蓦地暗咒一声。
之火以燎原之势在胯下燃烧,光只是回想,他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她柔软的娇躯压在身下,恣意掠夺。
真该死!
他僵硬地转身,不再看她。
“你出去吧。”他赶她离开。
“原野?”她唤他名字。
她第一次没连名带姓地叫他,还用那么性感如丝的嗓音!
“你快出去!”他咬牙进出命令——再不走,他恐怕又会在这里要了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她说话的口气居然像是有点受伤。“我只是……对了,我应该把这个还给你。”
什么东西?
他疑惑,却不敢可头看。
“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可见它一定很重要。”她叹息般地细语。“我已经洗干净了,你好好收着。”
她将东西放在办公桌上,然后转身,轻悄地离去。
直到听到门扉关上的声音,向原野才回过身。他低下头,目光扫过办公桌,靠近桌缘处,躺着一条叠得整齐的手帕。
他颤抖地拿起,摊开,瞪着。
唇间,进出一串嘶哑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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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医院一片静寂。
阿诚坐在床上,靠着窗边,茶几一盏小灯,照亮他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