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然。
这样的沉默令燕姬心慌,他是故意要逗她的吗?为什么神色会如此犹豫?为什么不肯干脆给她一句保证?
他究竟在想什么?
“告诉我你们都不会有事,恩典,答应我!”她嘶声喊,嗓音几乎破碎。“我不要你们出事,不要!”
她快哭了。那双泛红的眼已经闪着晶莹的泪光,她看起来,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手足无措。
杨恩典胃一拧。他怎能如此坏心地欺负她?怎么舍得伤害她?她是这么美、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啊!
“嘘,冷静下来,燕姬,不会有事的。”他禁不住展臂拥住她,柔声哄她。“我答应你,不会有事的,你别胡思乱想了。”
“你保证?”她窝在他胸前,闷闷地问道。
“嗯。”
秀容抬起,绽开一朵极灿烂、又喜又羞的微笑。
他看着,顿时心神恍惚。
第九章
杨恩典想不到,多年来精心筹谋的复仇之路走到这最后一步,竟会是如此痛苦,举步维艰。
日落时分,他带一束鲜花,开车来到台北近郊一间墓园。他进了墓园,找到一座简单的墓碑,献上花,对着墓碑沉思,脑海不由自主地播放着早上在电话里与袁星朗的对话——
“恩典,那些金主赚得差不多,都已经收手了,是时候可以放出消息了。”
他闻言,僵了片刻,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间逼出声音。“再等一等,时机还没成熟。”
“什么还没成熟?”袁星朗愕然。“你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小心错过时机,反而让江成峰抢先一步反制你就糟了!”
“……”
“怎么?你犹豫了?”
“怎么可能!”他反驳。
袁星朗可没上当,直截了当问:“是因为江燕姬?”
他说不出话。
“爱情,果真会让一个男人变得软弱啊!”袁星朗感叹。“这个,我可是也有过亲身体验的,啧。”他顿了顿。“算了,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总之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星朗不再劝他,很干脆地挂电话,反倒是他,到现在回不了神。
一切,都已经就绪了。
那些负责炒作的金主都已安全下轿,江成峰也跟那些散户一样,傻傻地进场抢抬轿了,只要他说句话,放出瑞成做假帐的消息,再把手上的证据送交检调单位,江成峰马上就会身败名裂。
只等他一句话。
可是为什么,这句话却这么难出口呢?明明只要不经意的一句,让市场去传送对瑞成不利的耳语,风暴自然会形成了,为什么他还要按兵不动?
他到底在犹豫些什么?杨恩典懊恼,蹲,手抚过冰凉的墓碑边缘。
这底下,躺着他的父母,最疼爱他的两个人,他这一生,最遗憾的便是来不及好好孝顺他们。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他喃喃低语,明明对着自己的父母,想的却是那天在车上,燕姬楚楚可怜的泪眼。
他忘不了。
忘不了她眼底的泪光,她焦虑地寻求保证,忘不了她说如果她父亲和他任何一个出了事,她都不会好过。
她虽然气自己的父亲行事功利,气他常要干涉她的人生,但其实心底,还是深爱着父亲的。
他看得出来,一直都了解,只是不愿意去面对。
他不愿意对自己承认,伤害江成峰,就等于伤害燕姬,伤害他爱的女人。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他该怎么做才好?
毁了江成峰,让他身败名裂,万一他受不了跑去寻死,那燕姬岂不是等于要面对家破人亡的打击?
一念及此,杨恩典骇然,刷白了脸。
他曾受过的苦,难道也要燕姬去担?他难道忍心亲手毁掉一直呵护着她的家庭,夺去她的幸福?
她是那么娇美纯善的一个可人儿,她天生就该幸福。
不,他不能伤害她,不能让她承受那样的痛楚,不能让她去受那些势利人们的欺侮凌辱。
他做不到——
“爸,妈,请你们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那天,我看见张文彬了,他和江成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哼!”杨恩典鄙夷地撇唇。“这两人到现在,还是狼狈为奸,一心只想着赚钱。他们眼中永远只有自己,根本不管别人死活,我真的恨他们,真的很恨!”他忽然停下来,脸上肌肉痛苦地揪拧。“只要我放出瑞成做假帐的消息,这两个人马上就会被股市套牢,可是我……我不能伤害燕姬,我太蠢了,竟然爱上仇人的女儿,我应该为你们报仇的——”
可是他下不了手。
只差一步就成功了,他居然下不了手。
“Shit!”杨恩典握拳,重重槌地,指骨因太过用力而生疼,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红着眼,瞪着父母的墓碑。
他恨极了江成峰,却爱极了燕姬,他真的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爸,妈,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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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未婚夫心中的挣扎,燕姬浑然不知,她只是一心一意,很幸福地期待着婚礼那天的来临。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距离婚宴只剩两天的这个晚上,设计师亲自捧着几套婚纱礼服上江家,为她做最后定装。
“江小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嗯。”燕姬对着长长的穿衣镜,左顾右盼,最后,朝镜中那清艳的倩影嫣然一笑。“应该没问题了,谢谢你啊,Kelly,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哪里,能为江小姐服务才是我的荣幸呢。”Kelly很欣赏这位高贵却不摆架子的千金小姐。“这几件礼服,都是我个人非常钟爱的作品,也要像江小姐这样的人来穿,才能穿出味道呢!”
“Kelly,你的嘴真甜。”燕姬娇笑,又揽镜自照了一会儿。“不知道恩典看了,喜不喜欢呢?”
谁的看法其实都不重要,她最在意的是恩典怎么看。她希望他觉得她美。
确定礼服OK后,燕姬下楼,亲自送设计师出门,才刚回到屋里,就听见管家喊她,说是未来姑爷打电话来了。
她翩然去接。“恩典。”
甜蜜蜜的呼唤教杨恩典忍不住心悸,气息略略不定。“听说设计师给你送礼服来了?”
“是啊,她刚走。”
“怎么样?都OK吗?”
“OK啊。”她握着电话线,撒娇地说道:“我告诉你,那些礼服都很漂亮喔,等结婚那天,一定会把你电晕的。”
“呵,不用等到那天,我现在脑子就晕沉沉了。”他半真半假地笑道。
她俏脸一红,又是娇羞,又是得意。
“对了,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杨恩典忽问。
“现在?”燕姬瞥了眼墙上时钟。“都快十点了。”
“怎么?你不想出来?”
怎会不想?燕姬嘟起嘴。
最近恩典也不晓得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虽然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思念得紧。
“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居然有空见我。”娇柔的语气隐隐透露埋怨之意。
他听出来了,沉默两秒,放柔了嗓音。“我们后天就要结婚了,却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所以你一定得出来。”
“什么事啊?”她好奇地探问。
“你出来就知道了。”他硬是不说。“十分钟后,我去接你。”
讨厌!装什么神秘啊?燕姬放回话筒,扮了个鬼脸,虽然不明白杨恩典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想到终于能见到他,还是挺开心的。
她一面哼歌,一面换了外出服,才下楼,正巧迎面碰上了江成峰与张文彬,两人像是刚从外头喝了酒回来,步履摇摇晃晃的,兴致却是高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