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翼恩慢慢读着信,眼眸刺痛,视线蒙眬。读完信后,他一颗心拧成一团,痛得不能呼吸。
莎莎呵!原来她真的很挂念他,临走前,还一再恳求父亲对他好一些。
原来她,真的很关心他。
可是他对她说了什么?对她做了什么?
他说,她不是他妹妹,他要她以后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对她好绝情,一定伤透了她的心……
烟头又在他指上烙下伤口,他还是浑然不觉。
仿佛也看出他内心的震撼,初蕾轻声开口。“爸爸说了,他从来没放你假,不过如果你把莎莎带回来,他就放你大假,让你带她出去玩。”
爸爸要放他假?
黎翼恩抬起头,茫然望向初蕾。
她对他微笑。“他还说,以后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他知道他以前对你很糟,希望你原谅他。”
他喉咙哽咽。“爸真的……这么说?”
“当然没说得这么客气啦,不过大体上是这个意思。”初蕾笑着眨眨眼。
他惘然。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出去了。”她静静退离房间,留他独自平复起伏的情绪。
他怔怔坐着,捏着那信纸,把那密密麻麻、字字句句都是关怀与伤感的段落来回读了一遍又一遍。
每读一遍,他的心就更痛一分、更厌恶自己一分。
他到底做了什么?!
黎翼恩忽地站起身,踉舱冲到一幅画前,取出藏在油画后保险箱里的一本档案夹。
他坐倒在地,捧着那本档案夹,一页一页翻着。
那是莎莎送给他的礼物,是莎莎费尽心思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他,各种表情、各种姿态,有成熟稳重的,也有可爱逗趣的。
黎翼恩一张一张看着,小心不让泪水沾湿了莎莎的心血。
然后,他再也忍不住从心底如潮水般狂涌上来的激动,抱着档案夹痛楚地低呜出声。
“对不起,莎莎,是我辜负了你--”
第十章
“莎莎,这里的货麻烦你点一下。”店长命令道。
“好。”刚偷闲吃了两口饭,饭盒还满满的莎莎立刻站起身,往一箱箱刚进的货走去。
拿着原子笔,她一面快速数着货晶数量,一面在进货单上做记号。
“点完了就赶快把这些排上架去。”店长又交代,也不等她回话,说完后便匆匆离去。
莎莎点完货,确定数量OK,便和另一个男店员合力将一箱箱饮料搬上推车。
“你先去吃饭吧,这里我来就可以。”
“不用了,这是我的工作,我去就好。”莎莎婉拒男店员的帮忙,使劲推着几乎比她前胸还高的推车,往超市陈列区走去。
“借过,不好意思,麻烦借过。”
一阵小心翼翼地左弯右拐后,总算来到饮料陈列区,她搬下纸箱,开始排列。将后头保存期限比较早到期的往前推,新来的货往后放,一一迭好。
放完一箱,又放另一箱。
“小姐,借问一下沙茶酱摆哪里?”一个经过的欧巴桑问她。
她站起来,亲切地指了指方向。“往那边再过去两排,靠左边的位置。”
“多谢啦。”
“小姐,今天肉类有特价吗?”另一个家庭主妇问她。
“牛肉有特价喔,满新鲜的喔。还有入口那边有传单,有列出今天特价的商品,可以去拿一份参考一下。”
“姊姊,我阿妈不见了啦!”小男孩跑到地面前哭诉。
“不哭不哭,阿妈就在这里面啦。来,你坐上推车,我带你去找她。”
“莎莎,我要去隔壁缴一下电费,你帮我顾一下收银台好不好?”同事来求她。
“好啊,没问题,你去吧。”
整个下午,莎莎在超市内不停地忙碌,像颗陀螺团团转,很累,但她却一直精神饱满,笑脸迎人。
本来还温热的饭盒等有空再去吃时,早就凉透了,她也不在乎,低着头,迅速几口就把饭菜扒完。
还没来得及抹嘴呢,又被叫去帮忙了。
由于这家超市算是邻近几个镇最大的,客人来自四面八方,进进出出,状况不断,好在她极有耐心,总是热心地服务。
店长喜欢她,同事们也乐于和她亲近,常来的熟客更常会停下来,跟她聊上几句。
日子虽然忙碌,但过得倒也挺平和的,起码每个人都对她不错。
她该满足了。
只是每当下班后,一个人回到她在附近租的小房间,一股莫名的空虚还是会袭上心头。
千百次要自己别再眷恋,那段在黎家的快乐日子仍会不时浮现脑海。
离开台北至今已半年,她还是忘不了那像梦一般的生活,忘不了在黎家遇上的每一个人,尤其,忘不了他。
不知道翼恩过得可还好?他找回了真正的妹妹,应该很开心吧?应该……常常笑了吧?
他笑起来,很好看的,有一点点羞涩、一点点不自在,却有更多的温柔与宠溺,总让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好怀念他的笑啊!怀念得眼发酸、心发疼,泪水莫名其妙地酝酿。
真的,好想好想他--
因为太过思念,止不住思念,莎莎决定干脆痛快地抒发心中的感觉,将她曾拥有过的美丽回忆画出来。
每天晚上,她回到住处,便会趴在窗边一张矮桌旁,努力地画漫画。她画得畅快淋漓,从不曾如此灵感泉涌,每一笔、每一句对话,都包含着满满的热情。
她孤独却又快乐地画着,夜夜伴她的,只有窗外那缺了又圆,圆了又缺的月亮。
屏东。
她居然躲到这样的小镇来了。
停好车后,黎翼恩踏上人车稀少的街道,南台湾的阳光绚烂得教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眯起眼,茫然地感受着四周的宁静。
一时不知该往哪儿走,他只能随便挑了一条看起来商家比较多的道路。走了几分钟,总算遇上一个骑自行车的孩子,他开口问镇上的超市往哪儿走。
长得黝黑又健康的孩子好奇地扫视他身上笔挺的名牌西装,笑着给他指了个方向,他谢过,继续前进。
在烈日下又走了十几分钟,超市的看板总算在眼前出现了,他心一跳,呼吸急促起来。
谤据征信社的调查,莎莎就在这小镇上的超市工作。这半年来,他找遍了全台湾,却没想到她竟住得离从小长大的地方不远。
他深吸口气,抹了抹满头大汗,过马路。
俊挺潇洒的身影惹来周遭行人的注目,指指点点,他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只想着好久不见的佳人。
半年不见她了,她过得好吗?征信社送来的照片显示她又瘦了,清秀的脸庞也晒黑不少,女乃女乃跟爸爸都看得好心疼,只有他,注意到她仍带着笑容。
她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工作忙碌,照理说该累得挤不出笑容了,可是她在人前,永远是神采奕奕,从不对任何人摆脸色。
他最佩服的,便是她这点;最心动的,也是这点。
她总是乐观,总是像阳光一般温暖别人,也照亮自己,她不怨天、不尤人,也不许自己沈沦于阴郁当中。
他自叹弗如,自惭形秽。
因为他很明白,那活泼可爱又甜蜜的女孩,其实并不是不曾悲伤的--
黎翼恩走进超市里,左顾右盼,然后选定了一个方向。
他可以请某个超市员工帮忙喊她出来的,但他宁愿自己找。他已经花了半年寻访她下落,不在乎再多这么一点点时间。
走过蔬果区及生鲜区后,他开始依序察看那一条条陈列架中的通道。他并不知道,在他傻傻地在人群里四处绕时,他想找的那个女孩早就不知和他错过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