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而快乐。
她几乎做到了,不是吗?这些日子,他难道不是一天比一天快乐吗?不是一天比一天更懂得笑?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在泳池畔的意外,如果她不要发现梁初蕾的身世,这幸福的美梦,也许还能作上好久好久。
可是,梦碎了,现实很残酷。
这个家,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女乃女乃、爸爸,都不是属于她的,大哥……当然也不是。
她是孤儿,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没有家、没有亲人的孤儿,她只是说谎骗来了众人的疼爱,总有一天谎言会被戳破。
她没有家,永远都不会有。
“姊姊,我真的……太奢求了吗?我那么过分吗?那么坏吗?我不应该厚着脸皮待在这家里吗?”她凄楚地问着相片中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瘦弱,笑容却开朗,她眨着大眼睛,像对莎莎说些什么。
“我知道,我不应该奢求,我应该觉得开心了。我能拥有这几个月的幸福,应该满足了。”莎莎揉眼睛,抹去眼泪,吸气又吸气,强迫自己停止哭泣。
她不该哭的,她已经太幸运了,只要活着,就是一种快乐,她已经偷来太多太多不属于她的幸福了。
“我太傻了,姊姊,我明白妳的意思了。”她红着眼,哀伤地看着相片。“我应该离开,不该再为大家带来困扰,也不该再……打扰翼恩。”
她骗了他,对不起他,现在他已经开始讨厌她了,她哪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
她不想惹他心烦啊!
她捧着相片下床,昏昏沉沉地开始收拾行李,一面收,眼泪一面下停地掉,视线一下蒙眬,一下清晰。
夜,深了,窗外一团乌云飘过,静静地落下了雨。
雨丝如愁针,细细地扎得人发疼。
黎翼恩坐在窗边,抽着烟,看窗外寂寞夜色。
几个小时前的震怒已经逐渐消散了,现在的他,只感觉一股沉沉的、无力的惆怅,压在他胸口,重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很难受。
二十年来,他一直就像个无悲无喜的机器人,过着抑郁消沈的生活,日子像一滩死水,无聊至极。
直到几个月前,明淳将莎莎带回这个家,告诉他,她是他妹妹。
他灰暗的生活,从此染上了色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多采多姿,更令他喜悦感动。
他以为,他找回一个全天下最甜美可爱的妹妹。
他以为,他终于得到了幸福。
但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是精心设计的谎言。
那些笑语呢喃,那俏皮又淘气的撒娇,那一声声甜到他心里的叫唤,原来,都只是演戏。
都是假的……
火红的烟头烫伤了黎翼恩的手指,他恍惚地瞧了伤处一眼,竟也不晓得要移开烟头。
这一点点的疼痛,算得了什么?
比起她的欺骗、她的作假,比起她在他心上划下的伤口,这一点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他捻熄了烧得过短的烟,又重新点燃一根。
漫漫长夜,他就这么一根又一根,不停地抽烟。
何必戒烟呢?何必介意抽烟有害健康?反正不会再有人关心,不会有人在他耳边碎碎念。
随便吧!反正没人在乎。
他就像个孩子,赌气地抽着烟,赌气地任呛鼻的烟雾烧灼自己的肺部和眼睛。
胸口愈来愈闷,视线也逐渐迷蒙。
他仍是一口一口,恍惚地吐着烟圈。
门外,隐隐传来某种细碎声响,他听而不闻,仍定定望着窗外。
直到天亮了,他将塞满一整个烟灰缸的烟蒂往垃圾桶丢,才发现门缝前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封信。
他捡起来,犹豫了许久才打开。
那是莎莎写给他的信,信上很诚恳地对他道歉,然后告诉他,她走了,那些压箱的漫画她都已经收好,上头写了育幼院的地址,麻烦他们替她寄去。
他读完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拉开门,跌跌撞撞往莎莎卧房奔去--
空无人影,只有一箱箱堆在地上的漫画,诉说着主人离去时的决然。
她没有带走任何一件进了黎家以后所买的衣服、鞋子、饰品,以及父亲送给她的那些珠宝,她一样也没带走。
房里唯一不见的,就是当初她搬进来时那个行李袋,以及行李袋里的衣物。
当初怎么来,现在就怎么走。
她挥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海燕集团办公大楼,这几天,笼罩在一阵低气压中。
不知为何,英俊帅挺的首席副总从国外出差回来后,便像隆隆喷着火焰的火山口,随时处在濒临爆发的状态。经过他身边时,那阴沈森冽的眼神,能冻得人双腿发僵,路都走不好。
一般员工尚且感到惶恐,更别说每天与他面对面的秘书了,这几天简直像处在冰窖里,冷得发慌。
首席心情不好,那个最近变得和蔼许多的董事长也好不到哪儿去,经常也是板着一张脸,见人就骂。
这父子俩究竟怎么回事?是同时让炮火给炸到了吗?
海燕从上到下,面面相觑,没人敢招惹他们。
鲍司里,唯一还敢从容面对两父子的,只有董事长秘书李琇雯了,只见她端着杯热咖啡,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怎么?万里,还板着脸啊?”眼见坐在办公椅上的黎万里拧着眉,阴沈地批示公文,李琇雯不禁摇头叹气。“你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哼。”黎万里冷哼一声,重重把文件甩到一边。
“是,莎莎骗了你们是不对,可是她都已经认错了,还把真正的初蕾给找回来,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我没什么不高兴!”黎万里低吼,粗鲁地伸手抓来另一份文件。“真正的初蕾找回来了,我很开心,虽然我现在很想宰了那个害她未婚怀孕的浑小子,不过总算是一家团聚,以后再想法子慢慢教训那小子也不迟。”
“可是,你还是气莎莎,对不对?”李琇雯温柔聪慧地接口。
黎万里横她一眼。“那丫头怎么样不关我的事!反正她现在人都不见了。”
“你不气她骗你吗?”
“最该死的是明淳!都是那不肖子出的馊主意!”黎万里气呼呼地吼。“居然联合外人来骗自己爸爸,他好大的狗胆!”
“你净骂儿子有什么用?”一道苍老愠怒的嗓音在办公室门口响起。“他会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这老爸太顽固?”
黎万里愕然抬眸,只见母亲大人和女儿初蕾同时现身。他吓了一跳,忙起身迎接。“你怎么突然来了?”
“还问?”黎女乃女乃白他一眼。“我来看看你们这对不知感恩的父子俩还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闹脾气?我没有哇!”黎万里喊冤。
“还说没有?”黎女乃女乃眯起眼,在梁初蕾的搀扶下,在沙发上坐下。“莎莎走了都快一个礼拜,你们父子俩没一个想到要去找她,还说不是在闹别扭?”
“找她干什么?她又不是我们黎家的女儿!”
“你不认她做女儿,我还想要这个孙女呢!”黎女乃女乃厉声道。“我要你马上去把莎莎给带回来!”
“妈,您别是搞错了吧?”黎万里紧紧皱眉。“初蕾才是我们家的孩子,她现在都搬回来了,有她陪着你,还不行吗?”
“初蕾是初蕾,莎莎是莎莎。”黎女乃女乃拍了拍一旁的初蕾,祖孙俩交换会心一笑。“初蕾是我的乖孙女,我当然疼她、喜欢她。可是莎莎陪了我几个月,也是贴心可爱,我也喜欢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