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看出他的犹豫不决,语气更加和缓。“我劝你好好考虑,醒亚。你真的能失去诗音吗?真的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好好想想,我不希望你后悔。”他顿了顿,眼角眉梢尽是自嘲。“就像我现在这样。”
现在的他,真的好后悔。
但后悔,能挽回一段已经决裂多年的关系吗?能弥补他在她身上划下的伤痕吗?
夏野抬眸,夜空明媚,他的心却迷蒙。
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我们总是希望能再重来一次。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能重来,我一定能做得更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徐玉曼顿了顿,清亮的眼眸慢慢扫过台下。
这天,她是应某妇女基金会之邀来演讲,台下座无虚席,满满的都是来自各界的听众,当然是以女性居多,不过也有少数男性。
他们都是慕她之名前来,听她剖析如何维持良好互动的男女关系。
演讲的过程很顺利,她口齿清晰,偶尔也穿插一些幽默趣闻,听众的反应也颇热烈。
但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格格不入,彷佛自己正在说谎。
台下这些人,没有一个知道她其实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她自己都犯了错,居然还大言不惭地在这里教别人别犯错。
多可笑啊!
若是这些人知道她其实一直在说谎──
她深吸口气,不敢想象那样的可能性。
“……我们总是这样,等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来追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大错还没铸成时,就好好考虑过呢?我有个朋友,他说──”她蓦地一顿,睁大了眼,惊恐地瞪向一个正从门口缓缓踱进的男人。
浓密的黑发,饱满的前额,端正的五官,以及那一身深色的亚曼尼西装──是夏野!
他来这里干么?
会场里的听众察觉了她惊异的神情,跟着调转视线,部分的人认出了进门的男子正是近日和夏蓉大打两性战争的离婚律师,一阵惊噫。
其它状况外的听众也在口耳相传下,跟着哗然。
眼看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了,徐玉曼更紧张,悄悄握紧藏在讲桌下的拳头,全身冷汗直冒。
相较于她的慌乱,他显得好冷静,悠闲地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子坐下,深邃的眼眸透过镜片直视她。
她不觉咽了口口水。
他远远地对她送来一个微笑,迷人的、好整以暇的微笑。
她蓦地火了,瞇起眼,狠狠瞪他。
他是来挑衅她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拆她的台?可恶!他究竟想做什么?
无论他想做什么,她绝不能认输。
徐玉曼深呼吸,强迫自己镇静心神,樱唇一牵,回给夏野一抹灿然微笑。“看来我今天有个很特别的听众呢。你好,夏律师。”眼见装不了傻,她索性大方地对他打招呼。
他似乎有些讶异她的大胆,剑眉一扬,几秒后,才抬起手,漫不经心地回应她。
全场眼光好奇地在两人身上来回。
她咳了咳,继续演讲。“我有个朋友,他说──”
虽然她演讲得和之前一样精彩,但她可以感觉到听众们已经分神了,他们已完全被夏野的突然出现给吸引,正热切地期盼两人即将迸出的火花。
这两个人会当场吵起来吗?
徐玉曼几乎可以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这个疑问,也清楚他们完全不介意今天的演讲以一场唇枪舌剑的过招来结束。
她悄悄叹息,抬手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强迫自己嫣然一笑。
“时间差不多了,再讲下去我怕主持人要举红牌了。”她瞥向站在讲台一旁的主持人,故作轻快地说道:“不知道大家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来了!
徐玉曼可以感觉到会场的空气忽然紧绷起来,彷佛人人都竖起了全身每一根汗毛,等待着。
她同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拜托你,夏野,千万别闹场……
“我有个问题,夏蓉小姐。”
徐玉曼还没来得及默祷完,便被一道揉合着清亮与沙哑的嗓音打断。
是他!
她绝望地抓紧讲桌边缘。“请说,夏律师。”她强作冷静地望向他。
全场屏息。
夏野轻咳两声,稍微挪动了子,才扬声道:“这个问题是我一个朋友托我问的,他知道妳是著名的两性作家,他相信妳能给他一些良好的建言。”
丙然是来挑衅她的。她轻哼一声,倔强地直瞪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拒绝不战而降。
“我这个朋友,他在很多年以前离婚了。”夏野慢条斯理地说道,镜片后的眸闪闪发光。“那时候他跟他前妻闹得很不愉快,他还对自己发誓以后要完完全全忘了那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他停顿下来。
徐玉曼眼神阴晴不定。
他说的,该不会就是她吧?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这个朋友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忘掉前妻,可其实他一直忘不了,虽然他不肯对自己承认,可是他其实一直思念着他前妻。”清锐的眼光直逼徐玉曼。
她瞬间喘不过气,脑海一片空白。
他到底……在说什么?
“有一天,我……呃,我这个朋友终于跟他的前妻再度重逢了。”夏野继续说道。“刚开始,他们彼此水火不容,都憎恨着对方,后来经过几次相处,我那个朋友渐渐了解到,当年他们两个之所以会离婚,很大一部分的责任应该归罪于他。”
“婚姻……咳咳,婚姻失败,不能只归咎于某一方的。”透过麦克风传出的声音,有些发颤。
听众们望向台上,好奇地发现这位当红作家的脸色似乎很苍白。他们又看了看夏大律师,发现他也不像刚进来时那么轻松,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好奇心几乎杀死这些听众。
“我那个朋友很后悔,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前妻,他很想弥补这一切,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很后悔,他想弥补她。
他是这个意思吗?徐玉曼不确定地望向夏野,试图从他阴郁的表情上找出更多蛛丝马迹。
“妳觉得他应该怎么做才好呢?蓉……呃,夏蓉小姐。”夏野若有深意地瞥向她。
她心跳一停,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他怎么可以这么问她?他好可恶啊!明知这对她也是难题,却偏偏要她来解。
她瞪着夏野,澄亮的眼眸几乎带着恨意。
夏野身子一僵,双手不知不觉紧紧拽住裤管。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确定一件事。”她终于开口了,语气却冷漠得令他发颤。“这真的是发生在你朋友身上的事吗?还是当事人其实是你自己?”
“哇!”全场哗然,无数道讶异的眼光集中在夏野身上。
夏野第一次尝到如坐针毡的滋味,他苦笑,明白她是有意令他难堪,好报复他当众提出这样的问题。
“没错。”他涩涩承认。“是我自己。”
“哇哦!”又是一阵哗然,听众们显然更加兴奋了。
妳整我整够了吧?
他哀怨地瞪视高高站在台上的徐玉曼。是他的错觉吗?还是他真见到她眉眼弯起顽皮的弧度。
“我还想再问一件事。”
“什么事?”他认命地闭了闭眸。
“你还爱着你前妻吗?”她面无表情地问。“或者只是对她感到抱歉?”
“这有分别吗?”他嗓音沙哑。
“当然有。”她冷冷瞪他。“如果只是抱歉的话,那么我会建议你什么都不要做,往事已矣,再去追悔也没什么用。”
往事已矣。这决断的声明让他的胸口一阵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