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僵了一下,为什么是“爱过”?而不是“爱”?
“倘若我永远不能说话,你还会爱我吗?”
他调整了坐的方式,扳过她的肩,他要看着她。
“心爱,你怎么了?”如果她不想去看医生,他们明天不去就好了。
心爱摇了摇头,他那样关心的眼神让她觉得心痛,泪水在眼里打转,她发现自己竟然那么不堪一击。启航一把环抱住了她。他什么也不问,只说:“别哭。”他吻她的眼睛,想把泪水吻走。
心爱俯在他的肩上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她止住了眼泪,推开启航,想通一般地对启航说:“也许我并不适合你。”
启航还在愕然,心爱站了起来,她拿起外套,她要离开这里。如果爱情保不住,她至少还要为自己留一些最后的尊严。
启航挡在她面前。
“把话说清楚?分手吗?”他才是该哭的那个人啊,怎么突然说到分手?
心爱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难不成还要等着他开口,让她更难堪吗?
“哪有人分手会哭得像你一样惨烈。”启航试着去抱她。
心爱避开了他,她咬了咬唇。
“心爱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不想去看医生,明天——”
“你以为我不想试吗?”心爱打断了启航,“启航,我连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什么意思?”启航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心爱试着无关痛痒地对他用手语说:“我的声带已经被切除了!”可是泪水再次划过她的脸庞。她不需再多说些什么,启航已经完全明白。她拉开的水蓝色轻质围巾下面,咽喉的地方清晰可见一个圆形的伤口。
启航好久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以前没有告诉过我?”
“现在知道了,亦不算太晚。”她戴上围巾。
启航握着的拳头在门上用力地捶了一下,心爱吓坏了。
他有些心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他以前老是奇怪心爱为什么总是穿套头毛衣,要不然总是会围上一条相配的围巾。他怎么从来没有发现?
比起之前担心他看到自己的伤口会做何种反应。心爱现在倒是平静了许多。
“也许我并不适合你。”
她丢下这样的话,打开门。
“啪”的一声,启航用力地打在门上,门应声而关。他用手支着门,把她困在门与他之间。
“你总是说你不适合我,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至少我是当事人比你更有发言权吧。”
启航去拉她的围巾,心爱死命地不放手。
“心爱,倘若有一天,我眼睛瞎了,你还会不会爱我?”
心爱抬头看他的眼睛,很认真地看他的眼睛,好像真要从他的眼睛里找出蛛丝马迹。她还那么在乎他,启航安心地笑了。他说:“心爱,我爱你。”
心爱心中悸动,手轻了下来,那条围巾落在地上。启航拇指划过那道伤口。
“很痛吗?”他问。
她摇头。第三度落下泪来。
他为她擦泪,“别哭,妆都要花掉了。”他试着俏皮地说。
可是心爱笑不出来。
“眼睛肿起来,明天怎么见人?”他笑说。
“启航,你会永远不离开我吗?”
“永远不离开。”
那天晚上的星月璀璨,成了心爱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物未换,星未移,誓言已经不在。多少年后,他在金沙歌剧院再看到她的时候,他想起这天晚上,黯然神伤。才发现——他那么爱她,想要这样和她一直老去。
永远到底有多远?还是抵不过命运戏弄的手掌。只是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是这样的反复无常。
心爱随后在章家的大宅院里见到章润业。
启航带着她穿过雕花的铁门。她偎在他的身边,若无其事地微笑,天知道她心里有多紧张。
启航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说:“就当是一个朋友。”
心爱眨眼,似信非信。
启航为给她定心,便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娶你做我的太太。”
这次倒是起了作用,心爱连名带姓地用手语说:“章启航,你向我求婚吗?”
启航呵呵地笑,他问:“你愿意吗?嫁还是不嫁?”
心爱扬了扬头,就这样?“可是这样太没有诚意了。”
“怎么才算是有诚意?你来说。”
心爱笑得心花怒放,矜持地不再理他。
章家的旧宅里,花园中间是两层的小洋房,两个人还没有走近,有人已经打开门在外等着。心爱迟疑地放慢了脚步,也忘了启航刚才对她说的话。
走近了才看清是林应姿。她向两个人微点了头,说:“伯父在里面等你们。”应姿引着启航和心爱向屋子里走去。
章润业在书房里接待了他们。
“爸。”
心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声“伯父好”吗?可是她怎么说得出来。心爱向章润业半鞠躬。
“请坐。”黑木的桌子看上去异常的结实,章润业坐在桌子后面的,黑色椅子里。
启航拉着心爱坐下。心爱抬头打量他的父亲。椅子后面是一个双目炯炯有神的老人。他才从医院出院不久,身体似乎并无大碍。虽已迟暮,却能让人感到他的精明和魄力。
他们给人的感觉真像,心爱心里想着。
“爸,这位是李心爱李小姐。”
“你的声音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他问得直接。
丙然姜是老的辣,他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心爱招架不住。
“爸——”启航试着出声打断他。
可是章润业还是坚持地问:“先天还是后天?”
应姿缓解了尴尬说:“我听说是车祸。”
第8章(2)
心爱原本以为章润业会为难她一番,或是嘲笑她,哪知他说:“真是可惜。上帝给了你美好的一样,就要从你手中拿走另一样。”这次他是在开玩笑,心爱看到他在微笑。
启航的心也随着他的笑而放了下来,“爸,我……”
“你们吃过晚餐没有,留下来陪我老头子吃顿饭吧。李小姐,你不介意陪我老头子吃饭吧。慧君送启华回瑞士去了,家里可就我一个人,应姿不常在,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只是一个人吃饭有时候,难免有些不自在。”
“他们走了吗?”启航问。
“是啊。”章润业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坐下的时候还好,可是走起路还是有些不稳。他经过心爱身边的时候,心爱扶住他。
“谢谢。”老人有礼地说。
启航跟在身后,四个人向餐厅走去。应姿和启航走在后面。
应姿说:“你的担心倒是多余了,老爷子看来很喜欢她呢。”
启航点头,侧头看到应姿天真一笑,想到之前父亲和自己的对话,他偏爱着应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己也曾答应启舟要照顾她,好在应姿并不喜欢自己,他放下心头大石。
章润业转回头问启航:“你们有打算结婚吗?”他向来知道启航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不做,没有定下的事,也不会提上日程。
心爱不知道如何解释,脸俏红。却听到启航在后面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章润业顿时笑了起来,“我有什么好反对的,年纪一大把,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一辈子的事。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他拍了拍心爱扶住他的手。
这个是心爱始料不及的,她没有想到过章润业会那么容易相处,可是那些人不是都说他难以相处吗?
心爱在章家的旧宅里用过晚饭才离开。章润业送他们出来,对心爱一再地说,有空来常来玩。
他在门外看着他们的车子消失在蜿蜒的花园中的曲径中。
章润业喃喃自语地对身边的应姿说:“应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