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会痛吗?”还是扯到她伤处了?
月怜靠着洞壁,轻轻摇了摇头。
方才搂抱奔跑的羞赧还在两人面上热着,彼此沉默了好一阵子;深林里听不见山风兽迹,火焰中微弱的劈啪声显得格外清楚。
他在她身旁坐下,侧过肩为她挡住洞口微微透入的冷风,一边用手掌扬着火,感觉空气中微妙的紧绷感浓得化不开。
“我问你……”月怜盯着摇晃的火焰,先开了口。
“嗯?”莫十五停下了手,专注看她。
“刚刚你抱着我跑向河边时,我可曾对你喊了些什么?”
“有啊,”他想都不用想,很开朗地答道:“那个时候,妳很大声地对我说:『别丢下我!』”
“我对你这么喊?”
见他点头,她皱起眉:
“我不记得了……”她居然叫他别丢下她?这话好象显得自私……她感到耳根一阵热。
莫十五快语截断她的思考:“喊得好,是句好话。”
“好话?”月怜怔然。
“当然是好话,我那么拼命地抱着妳逃走,要是妳那时对我喊的是『不要管我,带着玉八卦先走』。那我一定当场吐血,一个踉跄滚倒在地,最后被飞鱼兄生擒活捉。瞧飞鱼兄阴狠的模样,按我的个性,定会受尽折磨而死啊!”
一串话下来,听得她瞠目不知所对。
莫十五还在继续推演着接下来的戏码:
“我被折磨而死,那妳呢?也许飞鱼兄听见妳那句『不要管我』,会深觉妳是个可造之材,而将妳引荐入他们『嘴皮门』也未可知……妳能够平安当然是我最大的心愿,但他那门派格调实在太低,而我就未免死得太过冤枉了。用我的性命换来没格调的富贵,妳不会良心不安吗?”
“嗟!”说到哪一出去了?月怜气恼地横了他一眼,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
“所以说,那是句好话嘛,我很高兴听到妳那样说。”莫十五收起皮态,努力让神情变得郑重,努力让眼神流露出诚挚。“那表示妳相信我有能力带妳逃走,也表示我这么努力带妳逃走,很有价值。”
她愿意依靠他,让他觉得很高兴,她知不知道啊?
明白莫十五说的话--包括刚刚乱扯的浑话,是为了要让自己放宽心,月怜咬着下唇,无法再接腔。
没有,没有那么轻松。
当从他口中听到自己喊的那句“别丢下我”时,她就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有多害怕被丢下,也想起他是怎么在她耳边答话的。
他说--“除非我死。”
一字一字咬得清清楚楚,除非我死。
两人现在好好地在山洞里取暖,他当然没死。只是玉八卦却丢了。
同行的日子里,一路上总见他小心翼翼地藏着它,也时常听他说起这东西有多么珍贵多么重要;瞧那个一身白衣的“飞鱼兄”多想要它!
想到沉入河中的玉八卦,瞥眼看到他脸上有点忐忑的表情,她心头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暖洋洋地化开来了。
“我知道,谢谢你。”微微一笑,暖意袭上了脸。她脸红了没有呢?
她说她知道……知道了什么啊?莫十五陪着她笑,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水汪汪的,两颊也红红的,看得他呼吸急促起来:心口一阵小鹿乱撞。
好想……好想模模她的脸、握握她的手,或是……或是抱抱她。
“我好困喔。你呢?”她忽道。
“呃?啊?”莫十五还没从渐萌的邪念中清醒过来,楞楞地点了点头,胡乱答道:“喔,好啊,那我……妳想睡了?”
“嗯。”她揉了揉眼睛。“我好累。”
当然会累,柔柔弱弱的她经历这场风波,都过去大半夜了。莫十五压抑着蠢蠢欲动的色心,看着她渐渐垂下眼皮,两排细细的睫毛在火光中微微掀合着。
“妳睡吧,”他把口气放得轻柔。“我会守在这里,一直醒着。”
她模糊地“唔”了一声,靠着山壁,头也慢慢低了下来。
她的侧脸有着圆圆的弧度,嘴唇看起来翘翘的,有点像其它女子赌气时的模样,也有一点……勾引他,让他想去碰触。
莫十五脸红心跳的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口鼻共享的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你可别死。”她衣衫微动,似乎翻了个身,溢出低低浓浓的嗓音。
“什什什么?”
他正在胡思乱想,听她出声,连忙心虚地转头看她,只见她转身面向里壁,小小的肩膀随着呼吸起伏;他等了良久,都没听见她再作回答。
是梦话吗?她纤秀的背影让他心头一阵微疼,刚才那阵痒痒的色心忽然就不见了,他很脆弱的小心肝也停止乱撞……但,但他还是很想很想抱住她就是了。
“除非我死”啊。月怜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衫,小心调整着呼吸。
她说,别丢下我:他说,除非我死。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得难以入眠,开心到胸口都发疼。
那阵想起来就教他害羞的“痒痒”,不是被对她的怜惜给盖过去了吗?
为什么只是想趁天亮前闭眼一会儿,睁眼后他又“痒”起来了?
莫十五半跪在月怜身边,双手握拳抵着地面,失神地盯着她的睡脸瞧。
她不算很美丽,他一直以为她最好看的是那双明眸流转的大眼睛,没想到她闭上眼睛时的模样也让他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呢?他钝钝的,不知怎么形容,只知道这样看着她,自己的一颗心好象冰化成水一样,在胸腔里没个位置安放,就这么流过来、流过去,不小心一点稳住,就要泼出来了。
撑在地上的手臂微微抖了起来……就这么放松力气,其实也不坏吧?只是怕撞疼了她……莫十五头昏脑胀的,鼻间全是她身上清甜的香味。
目光贪婪地画过她的细眉、她的睫毛、她的鼻梁,最后停在她微翘的唇上。淡粉红色的嘴唇像花瓣一样,微微嘟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啊……他痴痴地盯着她的嘴看了老半天,忽然发现自己正在学她嘟着嘴唇,而且……而且他的脸不知何时已离她好近好近,近得看得见她鼻上极淡的雀斑。
他用力忍住继续贴近她的冲动--不行不行,不行啊……
“你干嘛努嘴?”
“喝!”他赶紧弹开身子,往后坐倒在地。
“喝”什么啊?月怜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你怎么啦?”
“没……没有……天还没大亮,妳再睡一会儿吧?”他干笑,直想找洞钻。
“唔,我不睡了……”她没有追究,伸手揉眼拨发。
看见她用十指梳理着细细的发丝,莫十五心中一动,唤道:“月怜。”
“嗯?”她停下动作。
他有点僵硬地从腰间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红绒布盒,捧到她面前打开。
盒内躺着一把精致可爱的黄杨木梳,小小的扁梳呈半月形,梳面上弯弯曲曲镂刻着卷云绕月的图案,刻槽中还细细描画上金漆。
“要送我吗?”见木梳如此崭新,月怜猜测,眼里却带着明显的讶异。
他点头,捧着盒子的手掌往前平伸,示意她伸手来取。
“谢谢。”她吶吶地道谢,伸手取了梳子,食指描划着梳面上精雕的月亮,双颊微晕,泛起腼腆的笑容。
他观察着她的反应。她应该会喜欢吧?他找了好几问铺子,才选中这梳子的。
“为什么要送我梳子?”她模着犹带木香的扁梳,喜欢得不得了。
对!最重要的在后头,可别忘了--
“送。送妳黄杨木梳,是为了让妳梳理妳乌黑美丽的秀发。”莫十五结结巴巴地说出早就想好了的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