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突兀的,她耳畔传来一首很老的台语歌──安平追想曲。
不知爹亲二十年,思念想麦见,只有金十字,留乎母亲作为记,放下私生女,听母初说起,愈听心肝如哀悲,啊……到底如今生啊死,啊……哈,伊是荷兰的船医。
想母子的运命,心肝想爹也怨爹,别人有爹疼,阮是母亲疼,如今青春孤单影……听到那歌词,忽然,珊雅内心觉得好震撼、好贴切,它似乎表现出此刻自己内心的真心话。
她一直自我催眠说不恨,但她真的不恨吗?
炳,才怪。
因私生女、混血儿的双重身分,从小就受到同年龄的小朋友欺凌及侮辱,小孩子永远是世上最残忍的。
记得那时常常跟妈咪哭诉要一个可以保护她们的爹地,她永远记得妈咪哭笑不得的模样。
她又想起刚才大哥他们说的话,雪莱伯爵只是一时心理调适不良,并非抛弃妈咪,这点倒是跟橙明的反应相同。她模著小肮,万一橙明还是无法抛弃过去,那……珊雅漫无目地的走呀走,她也不明自己已走了多久,直到发觉大街上的商店全都纷纷拉下铁门,路上的行人也愈来愈少,她才惊觉已经很晚了。
苦笑了一下,看著头上的招牌,她自嘲道:“看来我的脚力还真是不错。”
平常从夜人的公司到她的店,开车都要花上半小时,这还指不塞车而言,而此刻她竟然走到店门口,由此可见她走了至少有三个小时以上。
不想还好,一思及此,她的脚似乎开始酸痛麻木了。
今天,她过得可真是高潮起伏。
不知有没有人活了二十八岁,才了解自己身为私生女,竟是一件乌龙事件所引起?她一时间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对于这次认亲一事心中总是有一点愧疚。
幸好,她没跟妈咪一样,打一开始就“落跑”,嗯,看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一切慢慢来,反正再坏也不过是自己把孩子扶养长大。
一如此想通后,她心中的部分重担似乎卸了下来。现在她要做的除了打开橙明的心结,另外就是好好想“认亲”一事。
※※※
在唱片公司的员工休息室内,心焦却又要强装镇定的橙明,冷眼看著死党的痴呆样。
“你看这些是给小孩子长牙以前咬的,这个呢,是训练他的抓力,这个……”酆凝似乎没瞧见橙明的不耐,迳自把那一袋袋在各大婴儿用品店、玩具城所搬回来的东西,向他介绍它的用途。
“拜托,你那举世无双的宝贝,目前才六个月大而已,都还不知是男、是女,你买这么多东西要是用不上的话岂不浪费?”幸好他的影迷没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否则不哭死才怪。橙明感到有趣。
酆凝不悦地白他一眼,“我这叫未雨绸缪,哼,跟你说你也不懂。”他说话那调调一副高人一等的味道。
“你……那种感觉好吗?”见酆凝不懂的眼神,橙明又补充道:“我是指宓糖儿告诉你怀孕时的感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问这种问题,但话都月兑口了,想收也收不回来。
“咦,怎么啦?小雅也有了吗?”酆凝状似玩笑道,却没发现橙明瞬间僵硬及苍白的样子。
橙明强掩心虚,状似轻快地再问一次。
酆凝沉吟了会,才缓缓道:“刚开始时活像被人劈了一斧似的震撼,后来我就欣喜若狂地差点没把糖儿给二十四小时锁在身旁小心看著。”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被她拒绝了。
“你不会觉得不自由吗?两人世界突然又添了一个小电灯泡,往后的日子就无法随心所欲了。”
“唉,你自己不喜欢小孩就算了,何必说这种话呢?”不等橙明发表意见,他又道!“我承认自从糖儿怀孕后整个生活都被打乱了,例如,当我们偶尔想出去狂欢一下,就要担心那个场所对月复中的小孩有无影响,而糖儿每天清晨的害喜,常常令我感同身受。加上,这阵子或许因怀孕的关系,糖儿情绪变化极大,忽哭忽笑、怨怒忽变的……”酆凝口中虽是抱怨连连,但却可听出他对宓糖儿的怜惜。
“这样值得吗?”橙明一听见他的话,赫然发现自己为了逃避小雅怀孕的事,全都没去注意这些小细节。
“有什么好不值得的?”酆凝这才觉得橙明看起来很毛躁,“你没事吧?”橙明似乎有事瞒著他。
“我、我哪有什么事?”橙明干笑道。
“是吗?”酆凝皱眉看著他,“是不是你跟小雅之间发生什么事了,要谈谈吗?”或许,该叫糖儿去找小雅谈谈。
也许,他真该跟酆凝好好谈谈,但他却觉得很丢脸说不出口。他并非真的讨厌小宝宝的降临,只是现在他毫无心理准备又正在事业冲刺的阶段。
然而,他真有准备好的一天吗?他内心一个小小的声音暗讽著他。
见酆凝仍盯著他看,橙明敷衍道:“没什么事。”就在他快无法招架酆凝犀利的眼神时,一个声音救了他一命。
“家大哥,有你的电话,啊,酆大哥,会议快开始了,施大哥在找你。”一名工作人员探头道。
“知道了。”两人均异口同声地回道。
酆凝在橙明起身时,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小雅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可别辜负了她或让她受委屈。”
看著酆凝的身影,橙明头次发现自己心虚。
※※※
珊雅在熟睡中似乎碰到一个厚厚温暖的胸膛,“橙明。”她口齿不清地呢喃著。
“嗯,小黑炭,快睡。”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你回来啦,真好。”她自动偎进他的怀中,叹息一声,挂著一朵幸福的笑意再度沉睡。
她没看见抱著她的那位主人翁,眼中那化不开的爱意及松了口气的开朗。
橙明对她的依赖在心中一阵窃喜后,不禁又想起那通令他赶回来的电话──“小雅的生父出现了,她的兄长要带她回希腊……”
不,小雅是他的,谁也不能带走她。橙明内心呐喊著。无论用何种方法他也要留住她,就算……结婚也无妨。他眼神除了阴郁外,还多了份决心。
天似乎亮了,珊雅在半梦半醒中想著。咦,枕头上似乎有橙明惯用的古龙水味道,难道……“橙明、橙明,是你吗?”她试探地叫唤著。
几秒后他腰部围著浴巾,顶著湿漉漉的头发,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她面前。“早安,我的小黑炭。”他倾身在她红唇印上充满薄荷清香的一吻。
“早。”她直接反应地回答,忽然又怀疑地问:“橙明,真的是你?”
“如假包换。”他又在她讶异的微张小口啄了一下。
“但是,你不是……什么时候?唔,我还以为我在作梦。”珊雅自感语无伦次,失笑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你要我回答什么呢?”橙明佯装困惑,然后才拍拍她的脸颊,“瞧,温温的,我的确存在,不是吗?”他顽皮地眨眨眼。
“喔,但是,东城不是说你没空回来,还说你要开会,而凌晨就有通告了……”东城此刻铁定哭死了。
“嘘,它们全没你来得重要。”他一笑后,才正色道:“东城说你打电话找我,我打了好久的电话,你都没接。”他担心极了。
珊雅感动得好想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瓜,你没事吧?”见到她眼藏忧愁,他心中一紧。该不会她真的想回希腊吧?橙明内心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