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从和乐平同一批进公司开始,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去亲近她,在她的周围似乎有一种让人平静的空气,可以安抚住自己焦躁的心。但认识她五年,不知为什么,她却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乐平?”宋浅推了推一脸发白,愣在原地的乐平,“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刚刚说什么,你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乐平回过神,挂起惨白的笑颜,握住宋浅的手却止不住微微地颤抖。
“余洋!英皇总公司派过来的人,叫余洋。”宋浅回握住乐平冰冷的手,不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余洋?英国?”乐平瞪得大大的眼中毫无焦距,连声音也轻飘得若有若无,“五年了,为什么回来?当初既然要走,现在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还不放过我吗……”带着热气的夏风吹过,卷走了支离破碎的话语,却卷不走已沉淀了五年的惆怅。
“乐平,我来教你背诗好不好?”小小的男孩负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居高临下地俯视坐在地上玩洋女圭女圭的小女孩。“不好。”女孩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专心致志地玩她的洋女圭女圭。
男孩被拒,有些不爽地蹙起眉头,圆溜溜的眼转了几圈,马上计上心来。挂上垂涎的笑脸,男孩弯身平视女孩的眼睛,“乐平,这首诗很有意思哟,是讲我和你的故事。”
“我和你的故事?”这句话果然成功地转移了女孩的注意力,小女孩抬起粉女敕女敕的脸颊,崇拜地瞪大了眼,“余洋哥哥好厉害,竟然能找到我和你的故事,你是怎么找到的?妈妈说每两个人就有一个故事,但我一直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耶!”
“嗯,我是……”男孩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想了半天却编不出答案,干脆眉毛一横,开始耍赖,“我教你就学,哪来这么多废话!”
“哦。”女孩也不在意,漾起甜甜的笑,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你教呀!”
男孩整了整衣裳,露出小老师的样子,“听好了啊。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共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长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于是,夏日的午后,两个稚气的童声在闷热的空气中徘徊,一句一句地纠缠在一起,甜美的声音犹如炙日下的清泉,缓缓地流淌着,流淌在蝉声中、流淌在烈日下,流淌到她以后的岁月里……
“两小无嫌猜”、“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睁开眼,两个稚气的童声还在耳边不停地盘旋,许久不曾有过的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怔怔地盯着头上的天花板,她知道,她又做那个梦了,为什么又想起这些没用的东西呢?她不是早就忘了吗?五年来她不是再也没有想起过他吗?为什么还会想起,是因为宋浅的那番话吗?
世界多么小,两年前听到父母和余父余母谈起他在英国的一家大公司工作,她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会和汪琴一起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拥有一群可爱的孩子,而她也能渐渐忘了他。但为什么……为什么兜了一个大圈,她又再次被送回了原点,老天爷,这也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吗?
PUB
昏黄的灯光映出两个挺拔的身影,不同于其他夜店的喧闹,这个PUB中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悠扬的蓝调音乐催得人昏昏欲睡。
“这种店就是要开张没多久的时候来,到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难免就落于俗套了!”轻抿了一口醇香的红酒,其中的一名男子举杯闲侃。在若隐若现的光线中是一张难辨雌雄的脸庞。
“穷讲究!”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痞痞一笑,优雅地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却迟迟没有动作。
“啧,要不是你余洋,其他人我还不愿带他来呢,真是好心没好报!”万江放下酒杯,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英国呢。”
“当初是这么打算的。”余洋跟着挑了挑眉,确是与万江完全不同的味道。在英国待了五年,岁月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痕迹,反倒给他平添了几分成熟、几分稳重、几分优雅。
“那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万江随意问问,不料却让余洋皱起了眉。
“回来找答案。”好像是落入了回忆,余洋心不在焉地喃喃自问。这个反应倒是挑起了万江的兴趣——从到英国留学再到工作,他们认识已有五年了,他还从未见过余洋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
“答案?什么答案?”把身子向前倾了倾,万江直觉这是一个超大级八卦,而他最喜欢挖八卦、听八卦和说八卦。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答案——或许不能完全说是寻找答案,我只是想回来,想回来见一个人。”灯光柔柔地洒在万江放在桌上的玻璃杯上,把暗红色的红酒映出了一片流光溢彩,很美,但不知为什么,这样的色泽却让他厌恶——像血,像那天晚上她流的血……乐平现在过得好吗?听父母说她在这个城市工作,欧阳也在这里,他们应该过得很好吧——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手上的酒杯被人强行拖走,余洋才发现自己走了神,而万江正一脸不快地瞪着他。
“别摆出这副表情,你的帅哥形象都毁完了,男人有点包容心是对的!”淡淡一笑,余洋开始打趣万江,谁又能想到英皇的高级主管竟是如此八卦、小气、唠叨的男人呢?
“我问你那个人是谁,OK,你有你的隐私权,可以不理我。但我问你汪琴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你竟然还是不理我——跟人谈话的时候走神,你也太没礼貌了吧!”
“礼貌?我看是因为我没有满足你的好奇心让你恼羞成怒了吧!”
“你!”红晕泛上万江过于白皙的皮肤,好吧,他认输。和余洋耍嘴皮子,你永远也别想占到半点便宜——这是他多年的经验。压下心中的怨气,万江愤愤地喝完杯中的红酒,“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和汪琴早就分手了,你不知道?”玩世不恭地笑笑,余洋轻描淡写地丢出一枚炸弹。
“分手?!什么时候的事?”万江的表情活像对面坐了个外星人。
“两三年前的事了吧,我记不清楚了。”无所谓地耸耸肩,余洋眨了眨眼,“我个人认为你应该把你的嘴闭上,我已经听到有芳心被摔碎的声音了!”
“这时候你还开玩笑?到底是两年还是三年?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当时正在忙一个大Case,真的不记得了!再说又不是女人,和恋人分手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吗?我可不敢想象自己拿着越洋电话向你诉苦的傻样!”余洋依旧不痛不痒地回答。
“为什么分手?”
“没感觉,我们都指责对方心不在焉。”出国后,他和汪琴也确实甜蜜过一阵子,在校园里,他们被公认为金童玉女,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万江刚刚吃惊的样子。但金童玉女并不代表幸福的婚姻生活,特别是当他们都各自工作以后,恋爱的炙热慢慢冷却,平淡的生活消磨着两个人。到最后他们甚至几个月不见面也无所谓——即便是见了面也没什么意思:她神游太空,而他也总在不经意间陷入回忆。这种生活直到汪琴提出分手,他当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虽然不大愿意承认,但那个时候他真的意识到过去的坚持是如此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