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跨出保母车。
一走出冷气超强的车子,台湾初夏的暑气就朝他包围而来。他深吸口气,感觉手臂上的毛细孔都张开,舒畅无比。
忽然一阵清风徐来,挟带着一张红色纸片飘过他眼前。凌岳瞇眼,觉得那张纸片有些熟悉。
他往前走几步,那张纸片没了风儿的吹拂,软软的跌落他脚边。
凌岳弯下腰,手指才刚碰到地上的那张纸片,蓦地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朝他跑来,然后是一个女孩子娇脆,但带着些许紧张的嗓音。
“那、那是我的!”
凌岳霍然抬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这个闯进他视线里的女孩,有一张小小的脸蛋,细细的眉,小小的嘴,微翘的鼻,粉女敕的双颊因为奔跑的关系漾着红晕,像诱人的水蜜桃──不过不知沾上什么,脸上有两小块褐色的污渍,却分外可爱。她看着他的表情显得有点迷惘,又带着点好奇,好象跑进仙境的小爱丽丝。
花蕊怔怔的看着凌岳。
她从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他蓄着打了层次的及肩长发,一袭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有种艺术家的潇洒不羁,可是他又有双魔法师的眼睛,黑色的眼瞳中有种奇异魔力,会把人催眠。
当他用那双眼凝望她时,花蕊突然抱着酱油倒退两步,觉得不知所措。
凌岳忽而勾起唇角,笑了。
他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花蕊的门票。“妳说……这是妳的?”
花蕊开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紧紧的。她说不出话,只好点头。
“纽约爱乐管弦乐团的特等席门票?”凌岳端详那张纸片,一抹笑意破除了深邃黑眸的魔法。“妳喜欢管弦乐?”
花蕊又点点头。没错,她最爱管弦乐,意外得到这张门票,她心里好开心。
“妳很紧张吗?”凌岳的声音带着笑。“还是妳不敢跟陌生人说话?”
“不是的……”花蕊脸红,好象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
凌岳没看过这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
在美国生活久了,他早就习惯美国女孩的开放与大胆,说真的,他还没遇过只是和陌生男子讲话就脸红的女孩。
“妳花那么多钱买了特等席的位置,可见是很喜欢这个管弦乐团了?”看来台湾方面的宣传做得不错,他们才刚踏上台湾这块土地,就遇上一个超级乐迷。
“不是的……”
“不是?”他扬眉。
她突然一阵心慌,双手乱摇。“啊!不是!不、我说的『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天啊!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花蕊的小脸更红了,发现他唇角的笑弧扬得更高,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是说……其实……票是人家给的。”
“哦?”他无心地往前站一步,眼神浮现一丝兴味,微侧着轮廓优美立体的脸庞,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我很喜欢这个乐团,我看过几场电视转播,他们每一个都表现得很精采。”谈到她衷心喜爱的古典音乐,她眼睛发亮,那光亮比太阳更灿烂。“我记得有一回他们演奏斯拉夫舞曲,其中有几段节拍好快,我看着那位亚裔第一小提琴手──WilliamLing的手指在弦上飞跃,追逐着旋律,我心里好激动……”
凌岳目光柔了,他忽然发现她的表情生动,笑容甜美,谈论着音乐,好似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她说什么,其实他没听进去,他承认他分了心──为她清灵娇脆的嗓音。她有副天生的好嗓音,就像是悬挂在屋角的风铃,每当风儿拂过,就带来舒服的旋律。
“演奏会那天,我也会去。”他低下嗓音,蓦地伸手摩挲她的脸颊,拭去她脸上那两小块碍眼的污渍。
什么也不晓得的花蕊没想到他会模她的脸,一时间竟僵硬得不敢动弹。他的手指修长漂亮,好象是音乐家的手,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好闻得令她心跳加速,胸口发紧。
幸好短短几秒之后,他收回了手,但这片刻也足以令她脸儿红红。不用模花蕊也知道自己脸颊烫热,都可以去煎荷包蛋了。
他把门票还她,低柔道:“我期待再见到妳。”
他的气息扰乱了花蕊,不安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她害怕这种感受,好象她再也控制不住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
“我……我要回家了。”花蕊慌乱地把门票收起来,不再看他一眼,抱着那瓶瓶身摔得凹陷的酱油跑向单车停车处。
目送着花蕊跑开,笑意深深的留在他眼底。
天哪!他怎么了?居然像个无聊的登徒子一样,去挑逗纯情少女?他这辈子还不曾这么轻浮饼,最后还把人家吓得落荒而逃……
大伟从便利商店里走出来,手上抱了一堆冷饮。
他看见凌岳竟走出车子,脸上还挂着笑,大惊小敝地腾出一只手,指着他嚷道:“凌岳!你……你在笑?!”
凌岳似笑非笑的瞪他一眼。“你又不是没见我笑过。”
“不是啊!你要是肯用现在这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去应付纽约百老汇剧院的那些老板们,就不会被冠上『难搞』这两个字,谈起合作案时也会顺利点啊!”
凌岳仰首发出短笑,拍拍他的肩膀。“大伟,现在你该知道我们雇用你的原因了吧?”
“唉~~经纪人真命苦!”大伟哀悼自己的歹命。
堡作以外的事,概不负责──他们两兄弟虽然个性南辕北辙,不过这一点倒是一模一样。
柄家音乐厅外,人车川流不息。
开演前二十分钟,后台里工作人员忙进忙出,舞台监督忙着确认所有细节。
一身笔挺燕尾服的凌崴一面对着镜子调整脖子上的领结,一面向兄长抱怨着,“哥,你不是说要来听我演奏?可是你连看也不看我,未免太敷衍了吧?舞台下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凌岳薄唇轻扬。“没什么。”
表才相信咧!
凌崴被惹得好奇心大起。
“借过,我也要看。”生凑热闹的凌崴把大哥挤到一边,掀起布幔一角朝观众席窥探。
“那你慢慢看,我不奉陪了。”凌岳拍拍弟弟的肩,潇洒走人。
“奇怪……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凌崴猛一回头,赫然发现凌岳已经走远,慌忙叫道:“喂~~大哥,好歹告诉我一下,你到底在看什么啊!哟厚!大哥喂~~”
大伟一看见凌崴要出去,立刻扯住他的后领,目光危险的问:“要上台了,你还想去哪里?”
“放手啦,我有话要问我大哥……”
“有什么话等表演完以后再说!”
就在凌崴和大伟拉拉扯扯时,凌岳早就走得老远,独自到二楼的观众席上。
居高临下的位置,使他可以将整个舞台和一楼纳入眼中,在等待演奏会开始前的数分钟,所有来宾已就定位。
凌岳很快的发现了花蕊的身影。
上回帮她拾起门票时,他就记住了她的席号,方才他在后台也特别注意这个位置,果然在座无虚席的观众席间找到她的身影。
灯光闪了两下之后,缓缓地暗下来了。唯独舞台灿亮,布帘拉开,所有的聚光灯都聚焦在那世界知名的管弦乐团上。
掌声如雷,指挥家带着笑意朝观众席鞠躬,而后开始指挥乐团演奏韦瓦第的小提琴协奏曲--四季。
“四季”第一号协奏曲--“春”的旋律回旋在国家音乐厅中,那活泼轻快的音符彷佛会跳舞一般,使得舞台下的听众们不由得露出愉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