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对阎皓而言,今天与明天,并没有什么差别。
天空是无尽的黑夜,而世界只不过是酒杯里一个模糊不清的倒影。
阎皓推开暗巷里一扇斑驳的铁门,一阵浓重的菸味伴随著暧昧的灯光迎面袭来,像风雨欲来前的乌云。
门里面,是另一个堕落的世界。
迷幻的电音舞曲,歌手嘶哑颓废的狂啸,以及一大群等不及要长大的十几岁男男女女。
一对交缠的男女嬉闹的擦过他的肩膀,歪歪倒倒的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暗梯。
他瞥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唇边勾著嘲讽的笑。
"废物!"他啐了句。
"皓,你在说谁?"一双藤蔓似的玉手缠上他的颈项将他往下拉,印上一个热情的吻。
"你说我们这里有谁不是废物?嗯?"阎皓懒懒低哼,反手圈住怀中娇艳的胴体,回应一个更狂野的吻。
晦暗的灯光下,他甚至看不清楚怀中女孩的脸孔──但那又有何差别?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只是为了找乐子。
大手探入她的裙中,粗暴地拉扯著她的底裤,另一手则扯下她暴露的小可爱,年轻而丰满的弹蹦而出──
"啊!"女孩惊觉自己几乎被剥光,她尖叫一声,双手紧紧拥住前胸,气急败坏的瞪著阎皓。
"你……你想干什么?!"
他轻佻地看著她,寡情的薄唇咧出邪笑。"当然是──想干你要我干的事。"
阎皓轻贱的口吻气坏了女孩。
"下流!"她伸出手就要赏他一记耳刮子,阎皓不费吹灰之力一把扭住。
女孩痛得脸色都白了,大叫,"好痛!快……快放开我!我的手要断了……"
她的尖叫淹没在歌手的嘶吼声中,像被海浪打翻的船,甚至没有人转过来看他们一眼。
阎皓俯下头来,眯起的黑眸闪著剔透冷光,语气中全是厌烦。"我下流?那你又上流到哪去?不过是荡妇一个!玩不起就滚回家去,少来这边撒野!"
他像丢弃不要的菸蒂一样的甩开她,侧身挤入随音乐狂舞的人群中,不在乎女孩疯妇般的咒骂。
霓虹扫射全场,映出每个人迷幻又空洞的表情,整间"荒唐"酒吧弥漫著一股糜烂得令人作呕的气味。
阎皓穿过舞池到达后方的吧台,要了一瓶海尼根。
"荒唐"大概是全台北市唯一一间敢卖酒给十八岁以下青少年的酒吧,同时也聚集了所有台北市未来的祸害。这里就像永远扫荡不尽的堕落巢穴,腐蚀著人类仅存的光明。
"嘿,阿皓!怎么现在才来?"太保笑闹的声音刚随著肩上的一记重拍落下,阎皓已经转过身回以一拳──正中下巴。
太保猝不及防,当黑影袭来的同时,他已呈大字型仰倒在地,连叫一声都来不及。阎皓居高临下的看著太保,还朝他举举酒瓶。
"这姿势适合你,太保。"
太保低咒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像贼似的左右张望,深怕被美眉看见他的惨状,毁去他一世英名。
"妈的!你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打招呼吗?"太保揉著发麻的下巴。靠!这下他的无敌俊脸又要瘀青了,教他怎么把马子?
"这已经是我最'正常'的方式,换一种你会更吃不消。"把酒瓶放在吧台上,阎皓似笑非笑的从口袋中掏出MILDSEVEN。
太保老是忘记他最痛恨别人搭他肩膀,上回他因为一时忘记,被他反射性的踢了一脚,肋骨裂开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没想到上次的教训还是没能让他学乖。所以说,这种人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欠扁!
火光在阎皓棱角分明的脸上一闪而逝,香菸点燃。
阎皓深吸一口,朝天喷出无数淡蓝色烟圈,烟雾四漫,蒙胧了他一双剔透冷眸。
扬起睫毛透过烟雾看去,这个世界感觉更加污浊。
"嘿!兄弟,也给我来一根。"
阎皓将整包菸丢给他。一手夹著菸,一手拿著酒瓶,看著那些在舞池里像虫一样扭动的人群。
"太保,那些人在干么?"
燃起香菸,太保顺著他的视线看去,却抓不住焦点。"哪些?"
他下巴一抬,"就是舞池里的那群笨蛋。"
"那些?!"太保瞪大眼,一脸啼笑皆非。"你看不出来吗?他们在跳舞啊!"
阎皓冷漠的眼神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不屑。"是吗?摇头晃脑,像一群白痴似的,真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耶?什──"太保一愣,一截菸蒂刚好掉下来烫到手指。
"妈呀!要命!"他拚命甩手,痛得又叫又跳。
阎皓没好气的看著他。"你在耍什么宝?"
"我耍宝?你才有病咧!"年到头泡在这间店的人问这什么狗屎问题,害我被菸蒂烫到手!"愤愤然转过头去对酒保叫道:"喂!兄弟,来杯冰水。"
酒保装了杯冰水从吧台彼端推过来。
"唰"的一声,一记漂亮的滑行后,安全抵达太保手中。
"谢啦!"他迫不及待的把手指伸进杯子里。
啊~~真爽!太保发出愉悦的叹息,这才有心情继续陪阎皓啦咧。
"阿皓,你是哪根神经接错线了,今天怎么怪怪的?哦~~我知道了!"太保一脸浪笑,用手肘推推他。"一定是你欲求不满,雄性贺尔蒙没被激发,一腔欲火无处宣泄,所以才变成今天这副吃错药的德行对吧?我等一下帮你打几通电话,叫几个美眉来帮你消消火……"
阎皓喷出一口烟雾,看著太保。
"太保,力培死了。"
香菸从太保嘴边掉落,他整个人像被点了穴。
"你……少跟我开这种低级玩笑!"他干笑两声,抢过阎皓的酒瓶猛灌一口。
"力培的尸体在他家附近的暗巷找到,身上被砍了好几刀。"阎皓将菸蒂弹开,又狠狠吸一口。
他们这种活在黑暗世界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路边的无名尸首,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们难过,他们的生命与废物没什么两样。
"X!是谁干的?"太保将酒瓶往地上一砸,酒汁四溅。他眼眶发红,揪住阎皓的衣领,像野兽般低咆。"告诉我是谁干的?阿皓,你一定知道对不对?快告诉我!我要去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阎皓面无表情的挥开太保的手。"告诉你,好让你追随力培到地下是不是?"
"可是他是我们的兄弟啊!他跟我们一样才十七岁,不该这么早就……"太保梗住声音,再也说不下去,然后低嚎出声。
鼻头蓦地发酸,阎皓丢开香菸,咬紧牙根,无言地将太保的头用力揽到肩上。
他们还未成年,却比谁都了解死亡。
"哟哟哟!大夥快来瞧瞧丧家之犬的模样。"
"靠!你们看到没有?这两个孬种,居然还抱在一起哭咧!炳哈哈哈哈──"
阎皓放开太保,慢慢转过身来面对来意不善的一群人。
"黑狼。"他吐出这个名字,戾气在眼中聚集。
黑狼是"天狼帮"的头头,和阎皓、太保一样未满十八岁,他带领著一群同为飞车党的小混混在街头飙车、抢夺路人的财物,最近几年甚至开始在"荒唐"里头贩卖毒品。
"阎皓,太保,真是惊喜啊!我以为你们应该是去给你们的好兄弟送葬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们。"黑狼舌忝著油亮的嘴唇笑道,脸颊上那道丑陋的伤疤因为他的笑而变形,看起来益发可怖。
太保的拳头抡起来了。
"是他对不对?"他低声问阎皓,眼中涌出杀机。
阎皓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他凌厉的瞪视著黑狼那张讪笑的丑陋嘴脸,瞪得黑狼再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