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泛的小睑微微一红,笑了笑。
“怎么不在床上休息?”太后关心地道。
“我还没有虚弱到那种程度呢!”谷少翼笑道,转向道:“皇嫂是来为我看诊的吗?”
“是的。”
比少翼眼眸忽然掠过一抹奇特的波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终于还是选择沉默。
一行人走回凌霄院,谷少翼在太师椅上坐下,闭上眼睛,将左手伸给允泛把脉。
“我的病还治得好吗?”谷少翼突然开口问道。
他的语调很轻,显然不愿意让太后听见。
“你刚刚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他之所以没有问出口,就是不想让太后听了之后感伤。
“嗯。”他笑了笑,睁开眼睛,低声问:“告诉我实话,我还可以活多久?”
“一年,最多不会超过两年。”
“御医说我还有三年好活呢!你说的比较短,但是,我相信你的话。”
不到两年……终于走到油尽灯枯的时刻了吗?
“我会治好你的。”
“谢谢,但是我知道那比登天还难。”
就连属于他的“北方第一药堂”──回春堂也没有人治得了咳血症。
“就算比登天还难,我也要试试看。我最近在查医书,虽然找不到具体病因的记载,但是,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把脉完毕,她提起笔来边写处方边道:“咳血症无药可医,但是可以藉由换血而痊愈。”
“换血?”
“并不是把你身上的血全部抽走,再注入新的血。而是以另一个人的血作为药引,使你的血质改变。”
将处方交给白翠之后,她继续说道:“我从医书上得知咳血症的病理,再去慢慢推测得到这个方法;后来我在,血元记》这本书上也查到一模一样的诊疗方法,据说是华佗曾经将换血并用针灸治疗咳血症,那是唯一治愈的例子,之后再也没有成功的病例。”
“听起来希望相当渺茫。”
“如果有合适的药引,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
“咳血症的药引是人血……”谷少翼的眉头深深地皱起,并不是只要有血就一定合适,那么,到底要取多少人的鲜血,才找得到那味药引?
看出谷少翼的想法后,允泛微笑道:“其实药引并不难找,因为──只有直系血亲的血才合适。”
“这么说……只有太后、皇上、丹芙公主的血──”他摇摇头道:“不,我宁可不治病。”
让亲人为了他的痛而提供自己的鲜血,那他宁愿一死。
“但这是唯一可以救活你的方法,也是唯一的希望。”
他怎么那么固执啊!
比少翼斩钉截铁道:“我不能这么做!”
允泛有些灰心。
都已经做到这里了,却要被迫放弃,实在是相当可惜。
“如果今天不是你罹患咳血症,而是你的至亲,你愿不愿意提供你的血作为药引?”
比少翼毫不考虑地点点头道:“我愿意。”
“那就是啰!他们迫切希望你康复,想要救活你的心情,你应该可以体会吧?”
“皇嫂。这不一样……”
允泛柳眉倒竖,凶道:“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们的血比较值钱,你的就不值钱吗?”
比少翼沉默了一段很长时间。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最不孝的事情,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难道你真的要太后眼睁睁地看你日渐憔悴?她老人家这么疼你耶!”
见谷少翼还是没有反应,允泛恐吓道:“你再敢说一句‘不肯治疗’,我就真的哭给你看喔!你知道孕妇太激动,对小孩子不好吧?”
比少翼微微地苦笑了。
“考虑得怎么样啊?”
“好,我接受治疗。”
威胁得逞!呼!真是好不容易!
“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治好你的!”
她以爷爷神医之名起誓。
第六章
从谷家庄园回到她的水月居,允泛惊讶的发现忽必烈坐在她的书桌前,翻阅她整理的病理记载。
“皇上什么时候对学医有兴趣了?”允泛微笑。
“从认识你之后。”他笑著搂住允泛,然后正经地道:“七月的‘那达慕’已经决定在两天后举行,地点在呼和浩特,预计举行四天,你还没有去过朕的故乡呼和浩特吧?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美丽的蒙古蓝天,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那达慕是每年六月或七月在呼和浩特举行的竞技赛,为的是不让蒙族人沉湎于享乐;而忘记老祖宗在马上求生活的本事。
除了举行驯马、击马球等马上竞技之外,尚有摔角、射箭等十数种比试,胜利者可得牛羊各一百匹,并且还可获得象征蒙古勇士的金腰带。
“皇上要带我去?”
“嗯,我陪你乘马车去。”
允泛有身孕,不适合骑马。
“但是我打算要为毅王爷‘换血’。”
“哦?”
少翼的身子比较重要,所以他不勉强允泛与他去。
“药引找到了?”
“就看他肯不肯给了。”允泛笑得狡猾。
“谁的血?”
“每天坐在御书房,一边批阅奏章,一边诅咒的那一个。”允泛笑看著他道:“就是皇上你呀!”
“我的血?”
“药引必须是病患的直系血亲,我不能要太后流血,那是大不敬;丹芙略微织瘦,并不适合,所以,只有你啦!”
“要多少?”
他不介意用他的血当药引,只要能救少翼。
“两只茶杯八分满。”
那可不少啊!
“你要我怎么做?现在就割腕?”
允泛笑道:“不会那么残忍,而且也不是现在。我需要干净的‘活血’,采用针灸放血的方法,一放出你的血,就要立刻注入毅王爷的体内,半分也拖延不得,所以啦,我希望你明天陪我去一趟谷家庄园。”
邦腕流出来的血是“污血”,并不适用。
“如果是明天一下朝的话,我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谢谢。”允泛展眉而笑。
这么一来,前置工作差不多都完成了,成功与否,就看明天了。
忽必烈点住她的唇,轻语:“不要这么说,我才该向你道谢。”
“等毅王爷痊愈之后再向我道谢也不迟。”
虽然有六成把握,但还有四成的变数,所以话不能说得太满。
“少翼的命就握在你手里了,允泛。”
他相信允泛可以做得很好;她不仅聪明,同时也是一个用功的大夫。
“我一定会治好他,一定。”
这不仅是她的希望,更是她坚决不移的信念。
※※※
戌时时分,允泛沐浴饼后走回水月居,宫女燕儿便迎上前来。
“刚才万岁爷来过了,皇上要奴婢转告季姑娘,请季姑娘先歇息,皇上与参议中书省事及知疏密院事前往议事阁。”燕儿恭敬地道。
“哦,谢谢,我知道了。”
“桌上的鸡汤是皇上吩咐厨房熬的,请季姑娘务必记得喝。”
允泛笑著点点头道:“你可以回房休息了。”
“是,燕儿告退。”
燕儿退下后,允泛对她的贴身侍女香奴道:“很晚了,我还要再看一点书,你回房歇著吧!”
明天就要为毅王爷换血了,允泛打算再看一次前几天整理出来的记载。
“奴婢不敢。”香奴欠身道。
主子没有休息,做下人的怎敢偷懒?
“没关系,我还要看好一会儿的书呢!而且,皇上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那,奴婢告退了。”
香奴走出水月居,带上房门。
允泛端起鸡汤啜了一小口,觉得火候适中,因而特别美味。
丙然皇宫御苑的大厨就是不一样,想她季允泛虽然对学医领悟力高,还曾经“不小心”考上过进士,但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远庖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