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如往常,日子和以前一样平淡。只不过,少了些她以为原先该有的鹣鲽爱恋。
“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绢,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想起这首诗,她苦笑著。
当年唐宫中的梅妃初入宫中即得到圣上的眷爱,然而一旦失宠,所得到的,也仅是玄宗在闲时想起,派人送来的一斛珍珠罢了。
恩情既已不再,又何必珍珠徒慰寂寥,男人的心,果真是如此寡情吗?
而她,甚至还没有那斛珍珠呢!地苦涩地自嘲著。这大概就是寻常百姓和帝王家的差别了吧?
她不是虚荣,只是感叹。皇宫嫔妃又如何,不也都在为寡情的男人伤神?女人,真是可悲。
一度,她曾以为柳郎是眷恋著她的。更曾经,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心中的爱苗正要开始萌芽,直到陈红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或许是她太吝於付出,也或许是她要求过高了吧!
曾经她幻想著自己嫁与一个外貌才学堪与自己匹配的夫婿,自此过著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后来嫁给柳郎,纵使他胸无半点墨,甚至有时也是野蛮的,但他英挺自信的神采、粗鲁却不失体贴的温柔,让她渐渐地喜欢他,甚至——爱上了他。
只不过……才刚萌芽的情愫怎禁得起风雨的摧残,若是就此夭折,又如何能怪她呢?
柳郎依旧待她很好。只是她的一颗心,空洞洞的。
“柔姊姊、柔姊姊!你在吗?”屋外的叫声唤起了她的注意。她放下针线站起身来。
“柔姊姊,你果然在家,真是太好了!”小红一身鲜紫的裙装,在草地里显得相当——刺眼。若不掺入个人情绪因素的话,正确的形容应该是——美艳。这正巧是她所欠缺的。
“请进,陈姑娘,你是来找——”她该怎么问?问她是不是来找柳郎的吗?
“唉呀!柔姊姊,咱们不是说好要以姊妹相称的吗,你怎么又叫我陈姑娘了?叫我红妹!”小红极自然地走进小屋,拉著她便到桌边坐下。
“那……红……妹。”她生涩地叫著。“你今天——”
“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柔姊姊!”她亲热地喊著。“今儿个我正巧有空,所以专程来探望姊姊。”
“谢谢你,我……真不敢当。”水柔勉强挤出笑容。对自己的无端猜测感到心虚。毕竟对方也没有恶意,她又何必如此防范著人家呢?
“哎,柔姊姊,你别这么说,这样就太见外了。其实不瞒你说,我今天是有事想来拜托姊姊你的。”小红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眼眶中不自禁地泛著泪水。
“啊,陈……红妹,发生了什么事?这……你先别哭,有什么事说出来商量,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你先别难过了……”天生的好心肠让水柔一时乱了手脚,忙不迭地安慰着她。
“柔姊姊——”小红哽咽出声。“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好了,你先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嗯?”水柔拍著她的背,悉心地安慰著她。
但末料小红竟放声大哭起来。“柔姊姊……你……你对我这么好……我……红妹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怎么会呢?我们不是才刚认识吗?你大概是弄错了吧?”
“不,是我对不起你!”小红仍抽抽搭搭地哭著。“我……我怀了彦的孩子了。”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
“你……你说你……怀了柳郎的……孩子?”她颤抖著声音问。
小红只以更大的哭声代替了回答。
这竟是真的!?水柔虚弱地望著她,脑子一片混乱。小红怀了柳郎的孩子?这个认知彻底击垮了她。她揪住心口。她还叫他彦!
知道他和小红在一起,这是一回事,但他竟让小红怀了他的孩子?这……让她怎么也无法接受!
“柔姊姊……你要原谅我……”小红泣不成声,噗通一声跪在她眼前。
“你——别这样,快起来,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被她这么一跪,水柔慌了手脚,连忙将她搀起。“红妹,你别自责,我……不会怪你……”
真正该要求原谅的是柳郎。他怎么能在和陈红有了孩子之后,又娶她为妻!
“柔姊姊,你肯原谅我?你真的不会怪我吗?”小红擦著泪水,在她的搀扶下半推半就地站起身来。
她垂下眼睫,低声道:“是,我不会怪你,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她咬了咬牙,问出了心中的疑虑。“孩子的事,柳郎他……知道吗?”
“彦他……我曾告诉过他,但他不信。”
“不信?”柳郎会是这种人吗?
“柔姊姊,这只能怪我命苦……打小,我就在勾栏院里长大,每天送往迎来。你想,一个青楼女子,有谁肯相信她会付出真情,又有哪个男人会承认她所生的孩子……”她悠悠泣诉。
“红妹——”原来她的境遇是如此可怜,水柔不由得同情起她的处境。
“柔姊姊,”小红抬起带泪的双颊,乞求地望著她。“我肚子里怀的真的是彦的孩子,自从认识彦以后,我再也没跟过别的男人,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时,彦为了要娶你,狠心地抛下我,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我知道,我没有柔姊姊的高雅端庄,也不懂得如何温柔体贴,但是,柔姊姊,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心爱着彦的!”
见她脆弱的模样,水柔不忍地别过脸。她自己又何尝不痛苦呢?亲耳听见一个女人为自己的丈夫怀了孕,还口口声声说爱他,这要她如何能承受?
柳郎,你要我怎么办?
她沉默下来,缓缓地吐了口气。“红妹,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要我成全你们吗?”声音不大不小,却沉稳得令人吃惊。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不、不是的,小红不敢这样要求柔姊姊!”小红惶恐地摇头。
“但——”若非如此,还有别的法子吗?
“我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所以从来不敢奢求些什么。本来……我是想独自生下孩子,将他抚养成人……但是,你知道吗,柔姊姊,在见过你之后,我就明白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而我又是这么爱著彦,所以,我才会大胆地来求你,求你让我和你一起侍奉彦!”
辈事一夫?水柔惊得退了半步。
小红上前拉住她的手。“求求你,柔姊姊,求你看在这孩子的分上,让我称你一声大姊,我不要求别的,只求待在彦的身边,让我的孩子出生时能有个爹。求求你——”
不!她狂乱地摇著头退到了门边。知道柳郎曾爱著陈红就已让她如此心痛,她又怎可能接受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柔姊姊,求求你别拒绝我,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啊!要是连你都不肯救我,我再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小红逼上前去,再次跪倒在她跟前。
水柔也虚软地跪下。“小红,你可知你在要求我什么吗?”她沉痛地说。
“柔姊姊,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不能没有彦啊!”她大喊出声,哭倒在水柔怀里。
懊哭的人应该是我吧。她仰起头,却流不下—滴泪。“小红,”她柔声唤道。
“你起来。”
“不,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
水柔望著眼前决绝的女子,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时,表情已显得镇定多了。
“小红,”她说。“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但柔姊姊,我肚里的孩子真的不能再等了!要是被鸨母发现我怀了孩子,咱们母子俩的性命就要不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