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说,“我也没有把握会赢了桃蜜莉,但为了要赢得比赛,分得更多的花红,我只好拼命了。”
“也因为这样,”骆奇皱起了眉头,“你才练就了一身酒胆?”
仙杜拉点点头。
“这也是我为什么敢在你面前夸下海口的原因。”
“只是我不懂,”骆奇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要到酒馆来上班?为什么要成为拼酒仙的比赛选手?”
仙杜拉凄楚一笑,才无奈地说:
“还不是为了讨生活。”
“是你有困难吗?”
“没有,没有!”仙杜拉迭声的说:“虽然我也不想下到场子里去玩拼酒仙的游戏,可是只靠在这里唱歌,根本赚不了多少钱,总归一句话,为了养家糊口,为了可以领到更多的花红,就算这工作再辛苦,我也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了。”
“难道你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吗?”
“离开布里蓝?”仙杜拉愕然的看他,脸上有一片小小的哀思,“你别开我玩笑了,在佛罗伦斯这个地方,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要是我不做,又能做什么?况且,我们一家,从我祖父开始,就在意大利落地生根,这里早已是我的家,不管日子再怎么苦,我只有过一天算一天了。”
望着桌上那二十万里拉,骆奇摇摇头说:
“不,这些彩金我不能收,它是我赏给你喝水酒的钱,早就属于你了,我没有理由要回来,何况你那么拼命斗酒,总该得到一些代价。”
“我的代价就是领花红呀,下注赌我赢的买家愈多,我领的花红就愈多。”
“但这些彩金,是你辛苦蠃来的,你尽可以拿得心安理得,要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不如这样,换你请我喝一杯草莓女乃酪,不就好了吗?”
仙杜拉睁亮了眼珠。
“原来你也喜欢喝草莓女乃酪。”
骆奇笑着。
“你别笑我,”他说:“这是我的习惯,打从小时候,我就疯狂的爱上这种酸酸甜甜的草莓女乃酪,感觉它可以治疗忧伤和寂寞。”
“既然你那么喜欢草莓女乃酪,也坚持不肯收回这些彩金,那我就听你的,再去帮你点一杯过来,要不然,这二十万里拉,我再和你推来推去,你准会说我是个拉碴婆。”仙杜拉一脸灿烂的说。
“拉碴婆?”骆奇朦朦胧胧的问:“什么意思?”
仙杜拉看了看他,巧笑嫣然的说:
“在这儿的华人世界,称呼婆婆妈妈的女人,就叫拉碴婆。”
“那男的呢?”
“男的叫大杂公。”
“哇,这么难听。”
“这是潮州话嘛。”仙杜拉柔声的说:“虽然听起来有些土里土气,但也挺亲切,挺有趣的,不是吗?”
骆奇轻轻点头。
“是挺有趣的没错,可你怎么懂得潮州话?”
“因为我的祖先是打从潮州移民过来的,在过去,这儿是个小小的唐人街。”
“这么说来,你一直住在这附近,也知道这儿的历史发展和从前的风貌?”骆奇心里又是一阵惊喜。
“是的。”仙杜拉肯定的回答。
“那太好了!”骆奇陡的掠过一阵雀跃,激动的说:“既然你在这儿土生土长,一定知道这家洒馆,以前是不是叫做‘皇后宫夜总会’?”
仙杜拉诧异极了。
“原来你也知道这儿,曾是红极一时的皂后宫夜总会。”
“那么我没有找错地方吧?”
“没错!”仙杜拉掠了掠额前的留海,笑脸盈盈的说:“这儿过去,的确是灯火辉煌,歌舞不倦的夜总会,也是华人聚集最热闹的地方。每到夜晚,不知有多少公子哥儿,富商巨贾,在这儿流连忘返,几乎整个佛罗伦斯,没有人不知道‘皇后宫’的盛名。”
“那为什么如今却变成了这间小酒馆?”
仙杜拉垂下了眼帘。
“毕竟时光流转,繁华不再,所以随着生意一落千丈,皇后宫也几度易主,才变做今天的布里蓝。”
“你既然知道这里的前身是皇后宫,”骆奇心急的问:“也一定知道有个叫做杜曼君的女人?她曾在这儿上过班,是当时夜总会的红牌。”
“红脾?杜曼君?”仙杜拉沉吟了两秒钟,才摇晃着脑袋说:“我到布里蓝工作,至今也不过一年,怎么会知道这里的过去,更何况皇后宫的时代,距离现在已经好遥远了,别说什么杜曼君,就是它曾经有过的光芒,也早已随风而逝,随时间湮灭了。”
蓦然间,听着仙杜拉的字字句句,骆奇竟感到一阵阵的失落和怅然,只是低着头,猛喝手中那杯金黄色液体的冰酿雪酒。
愈喝,心就愈沉,愈迷蒙……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
白花花的阳光,轻轻洒在一座旧教堂后面的小巷弄里。
骆奇从一排古老建筑的斜坡走下来,就一眼看到那个长得眉清目秀,冰雪聪明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大约八、九岁,就站在对街一栋楼房门前的石阶上,独自玩着手中一只小竹笼里的“独角仙”。
“快呀!黑将军。”他一边用细竹根逗弄着一只独角仙,一边呢呢哝哝的喊:“快打败你前面那只张牙舞爪的鬼太郎,它已经赢了你两回合,这一次,你非得把它打得如落花流水不可。”
立刻,他那天真无邪的表情,还有他那一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儿,吸引着骆奇的目光。
“不行,不行!”那小男孩忽然嘟哝着嘴巴喊:“你这个大笨蛋,太懦弱了,黑将军,你怎么可以不动了呢?快用你头上的大触角,把鬼太郎打得哇哇大叫。”
正当那小男孩气急败坏的当儿,斜坡上的巷口,蓦然扬起一个细细的,轻柔的,女性的声音:
“晓竹,你瞧姐姐给你带回来了圣波罗红地坊的月桃饼。”
那熟悉的叫声,马上让小男孩停止逗弄手中的独角仙,兴冲冲的回头。
才一抬眼,小男孩就清楚的看见一个女孩,正盈盈如水的从阳光里走来,他不禁露出一脸雀跃,手舞足蹈的大叫:
“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她买回来了我最喜欢的月桃饼。”
说着,他就冲下石阶。
但,才走了两步,他突然一个踉跄,从石阶上摔了下去,而手中的竹笼就脆弱的裂开了,两只独角仙就滚呀滚的,滚到了马路上。
那小男孩一急,就拼命的飞扑过去,想要牢牢护住那两只逃跑的独角仙。可是,他似乎没注意到马路上一辆跑车,正从他前方的斜坡上急驶过来。
“小心!”
眼看那车子来势汹汹,眼看就要对着小男孩横冲直撞过去,骆奇一个惊慌,大叫一声,就十万火急的狂奔过去,在千钧一发里,把他紧紧的攫住,然后,快速的从马路中央飞翻出去。
那闯了祸的驾驶,来不及煞车,只是狠狠的诅咒一声,就加速踩着油门呼啸而去了。
同时,在巷口的那个女孩,看到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手中的提袋都掉落在地上,散出一地月桃饼的碎片。接着,她就狂风般的飞扑过去,一把抱住躺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小男孩,嘴里喃喃的,急乱的喊;
“不可以,晓竹,你不可以吓姐姐,我求求你,你快醒来,你快醒过来——”
“别急!”骆奇站起身来,安慰的说:“他不会有事的,何况他完好如初,没有受到任何的皮肉伤,也没有流血。”
“可是他为什么昏迷不醒?”
“也许他只是惊吓过度,你不妨找些香精或驱风油,涂在他的人中,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骆奇说。
“那鼠尾草做成的香精,行不行?”那女孩从口袋里找出一小瓶的香精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