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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寒湖之诗 第6页

作者:钟尔凡

“不。”骆逸风摇摇头,笑着。“其实我对艺术和古文物一窍不通,只是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一见到那海报上面印的正好是水神奇缘的雕像,就好像听见一种原始的呼唤,也好像被某种力量吸引。不过,这座青铜像,说实在也美得教人叹为观止,否则妳不会对着它叹气,不是吗?”

嫣蓝静静审视着他。

“你没有说错。”她说:“这青铜像的确很美,美得让我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的感觉,好像置身在唐朝里,但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的叹息除了赞美之外,还有深深的感伤。”

“为什么?”他问。

“因为它跟我一样的流落在异国他乡。”嫣蓝说,眼底掠过一抹幽暗。“虽然我只是一只过境的候鸟,但它却永远也回不到属于它的中国。”

“没想到妳是这样一个感性的女孩。”骆逸风有些感动。“对了!这儿似乎不是谈话的地方,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

“嗯!”嫣蓝心有同感的应着,踩着轻盈的脚步,跟随着他走出这间庞大的艺术馆。

屋外,阳光正灿烂而金碧辉煌的洒下来,照在石板路上,冷风也凉飕飕的吹着,走了一段,骆逸风才又开了口,说:

“妳为什么来了日本?”

嫣蓝回头看了他一眼,放慢脚步,用沉重而酸涩的声音说:

“我是为了逃避一段感情,才从台湾渡海而来。”

“对不起!”骆逸风内疚的说:“我不该触惹妳的心事!”

“你根本没有。”嫣蓝很快的回答:“也不需要对我说抱歉,毕竟我心里的伤痛已经过去了,所以我来了阿寒湖,只是想让自己重新找到生命,找到希望和梦想,因为我一直很钟情绘画,才在一个好友的帮助下,住进了湖畔一家叫小潮的温泉旅馆。坦白说,这儿的青山之美、湖泊之美,让我有一种归属感。”

“这么说来,”他问:“妳是一位女画家了?”

嫣蓝淡淡的笑着。

“也许是。”她说:“但却是一个失败而又流落天涯的女画家。”

“其实,”骆逸风也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说:“我们同病相怜,我也曾有一段不美丽的往事,才从繁华中退却下来,选择阿寒湖作为我一生的栖身之处,一方面也是为了疗伤。”

“难怪你看起来有一种忧郁的情怀。”

骆逸风突然停下脚步。

“妳研究过我?”

“我只是感觉你很特别。在那样的深秋、那样的湖畔和枫红里,就好像从诗中走出来的一样。”

骆逸风笑了。

“那是因为我的忧郁太深了,深得就像阿寒湖的湖水,不过,我们还是别谈起感伤的事,妳瞧今天的阳光这么灿烂,我的车子就在前面,我载妳到市区去吧,我们不妨找间小店,好好的坐下来,也好好的让我请妳喝杯咖啡。”

“不了。”嫣蓝陡然瞪视着他,冷冷的说:“谢谢你的好意,我没有理由接受你的咖啡。”

说完,她径自向前走去。

“喂喂!”骆逸风很快的追上她,不解的问:“妳是怎么了?还是我又说错话,刺痛妳心里的旧伤了?”

“你不要理我!”嫣蓝一边走、一边没好气的说:“算我吃了炸药,好不好?”

骆逸风瞬间横在她的眼前。

“好。”他一本正经的说:“就算我不理妳,最起码,妳得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妳,总不能让我觉得莫名其妙,如果是我的错,那么我道歉。”

嫣蓝终于回过头来,目光犀利的迎视着他那一张无辜而洁净的脸庞,挺直了背脊说: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像东京仙履奇缘中的唐泽寿明吗?不但风流倜傥,而且演技一流,但你弄错了,我不是你的女主角,不是你演戏的对象,请你把刚刚的台词收回去吧!我根本不可能跟你去的。”

骆逸风不禁愣住了。

“妳说什么?”他有些恍然大悟的说:“原来妳把我的好意当成了居心不良,以为我是那种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公子?”

“你敢说你不是吗?”

“我当然不是的。”骆逸风急急解释的说:“妳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我之所以要请妳去喝杯咖啡,一来是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人,能在异地相逢,也算是有缘,二来是为了昨天的事向妳道歉,既然妳不领情那就算了,又何必对我充满敌意,像刺猬般的张开妳的刺来?”

“可是你的话我怎么能信?”

“那,”骆逸风骤然的跑到他的车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送到她的面前说:“这算不算是我的证明?”

嫣蓝低头看了那小盒子一眼,闪烁着眼睛叫道。

“是广告颜料!”

“是的。”骆逸风点头说:“我今天特地下山来的目的,就为了要买这一盒广告颜料,要代替皮皮向妳赔罪,因为牠昨天打翻了妳许多瓶的颜料,我一直耿耿于怀。如果我真的就像你所说的居心不良,我大可高枕无忧,又何必风尘仆仆,从阿寒湖一路开车到这么遥远的小镇,只为了要替妳买一盒广告颜料,只为了要向妳道歉?”

“但你怎么能肯定还会再遇见我?”

“我不知道。”骆逸风茫然的回答:“我只是在想,我也许可以碰碰运气,也许可以在枫林外又遇见妳,却万万想不到,我们的再次见面,居然是在这里的艺术馆。说起来,这不期之遇纯粹就是一种偶然,而我想请妳去喝杯咖啡,也只是发自我的内心深处,根本没有任何邪念。”

“哦!天哪!”嫣蓝不自觉的呼出一声:“我真是不明是非,真是胡涂到家了,竟把你的一片热忱,当做是不怀好意,你肯原谅我吗?”

“妳无须自责。”骆逸风看着她。“我并没有怪妳,也明白妳这么做,是为了要保护自己,又何罪之有?”

“可我觉得自己的心胸太狭窄了,你是那么的好心好意,是那么的真性情,但我却把观音菩萨,当成了牛头夜叉,我怎么能原谅自己的粗心莽撞,怎么能在你面前不自惭形秽?”

“别这样。”骆逸风说:“如果妳真的过意不去,那就收下这盒广告颜料吧!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扯平了。”

“不行。”嫣蓝受宠若惊的说:“我不能收下你的东西,对你,我已经愧疚满怀了,又怎能再接受你的一番盛情。”

“除非妳对我还存有戒心,”骆逸风失望的。“否则,妳不会这么不近人情,不会辜负我从阿寒湖下山来的苦心,何况妳已经拒绝了我的咖啡,不能再拒绝我这一次,不是吗?”

“我……”嫣蓝怯怯的抬眼看他,眼里有困惑、无措,和感动。终于,她吐出一口气,轻轻的说:

“好吧!我就答应你收下来。但只此一次,毕竟我们萍水相逢,我不想欠你一份人情,那样我会不安的。”

骆逸风笑了笑,把那盒广告颜料塞到她的手中。

“收起妳的优越感吧!”他说:“只要妳不怀疑我的居心,不把我当成凶神恶煞就可以了。”

“谢谢你。”嫣蓝感激的垂下头。“能够在旅途中,碰到你这么古道热肠的人,带给我一丝丝的温暖,我真的太感动了。”

“妳别跟我客气。”骆逸风把眼光望向远方的白云深处。“说实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看见妳,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已经相识了,尤其在见过刚刚那座水神奇缘的雕像,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就更加的强烈,宛如这一切,是上天的安排,是一种神奇的力量,把我带到这里。直到现在,我还是一直不明白,我会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座艺术馆,也莫名其妙的又和妳相遇。那种感觉,就好像走入了凄美的神话中,走入了千年的奇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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