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的人看见『猛虎帮』的人想掳走妳,妳有没有受伤?”沈雄问。
女圭女圭摇头。“没有,风巽他救了我。”想到那天自己差点被掳的惊险场面,她仍是心有余悸。要是风巽没有及时出现,她现在是否已经被逼着嫁给伍家人了?
“风巽?那个让妳住在他家的兽医?”
猛虎帮那些手下都认为女圭女圭逃婚分明给他们少主难堪,气不过,对她也就比较粗鲁,他们其实没什么恶意。可是听说他们被一个男人打成重伤,再也不敢随便去逮女圭女圭。
“对……”她吶吶低语,想必父亲都已经打听过风巽的事了。
看见女儿一谈到风巽,神情满是显而易见的娇羞,没看过她对哪个男人出现过这种表情,沈雄皱起粗浓的眉头。
“女圭女圭,妳喜欢风巽,是不是?”
没想到老爸会问得这么直接,女圭女圭俏脸微红,羞涩地点点螓首。
“不行!”沈雄严厉的粗厚嗓门,引来店里其他顾客好奇的注目。
“看啥小!我们老大在跟他女儿谈事情,看什么看!”阿杰恶眼瞪人,语气不善,一干原本担心女圭女圭怎么跟两个看起来绝非善类的男人在一起的街坊邻居,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调开视线。
真的假的?风医师清秀可人的未婚妻,居然是那种人的女儿──
不会吧?夭寿喔,怎么都没听说过──
歹竹出好笋哩──
又是一条大八卦了!
店里,几张她不陌生的面孔出现惊疑的表情,还有两三个刚刚才在超商与她合照的高中生在窃窃私语,女圭女圭垮下纤薄的双肩,小脸皱成一团。
“你们答应我,说话会小声、不逞凶的!”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备受“关爱”的眼神,明天──不,等一下走出红茶店,她平静的小镇生活就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要不是爸说口渴、阿杰说外面太热,也答应她绝对不会拿出流氓那一套习性,她才找了这家客人看起来最少的泡沫红茶店,早知道、早知道买瓶矿泉水去蹲公园树下就好了啦,呜……
“女圭女圭,阿杰没有恶意啦。”沈雄替手下月兑罪。
呜,用那种口气对别人大声,还说没有恶意……
看到自家小鲍主眼眶怯怯泛红、小嘴颤颤一瘪,阿杰懊悔地搔着头。
“小姐,失礼啦,我不知不觉就……”
“跟他们道歉。”女圭女圭红着眼,吸吸鼻子要求。
啊?“还要道歉喔?”他跟平民老百姓呛声还没低过头欸,而且他也没骂脏话呀,有读书的小姐以前告诉他们说,骂脏话会犯公然侮辱罪,挨骂的当事人可以视情况提起告诉,他这几年已经练就呛声不带脏字,这样也不行喔?
“要!”
被一双蒙蒙雾眼瞅着,又接收到老大点头示意,阿杰正式宣告投降。
“好啦,小姐妳别哭嘿,我道歉就是了。”阿杰起立朝大家鞠躬,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弭平方才的不愉快,也替老大摆平了允诺女儿却“违约”的尴尬。
“女圭女圭,跟我回去。”沈雄压低音量。
“回去也是要嫁入伍家?”明眸雾气流转,女圭女圭带着父亲会驳退她的希冀看着他,可是在他眼中她看不到一丝丝退让,希望落空,她只能难过地扁扁小嘴,怯懦地拒绝。“……我不回去。”
“妳不回去,难道要待在风巽身边?”
“对。”她这个字,语气比刚才坚定多了。
“妳就这么喜欢他?”
“对。爸,我要嫁给风巽。”如果没有遇到风巽,无论再怎么不愿意,她或许在父亲厉声命令她乖乖回家嫁人时就会懦弱听从;可是,现在不同了,因为她遇到了风巽。和他在一起,是她心中最诚实的想望。
砰──
巨大的声响灌入耳中,女圭女圭吓了一大跳,偷偷观察他们这一桌的旁人也是。
“该死!那小子是不是对妳做了什么?!”沈雄拍桌怒喝,一脸凶恶,吓得桌上的玻璃杯也弹跳了下。
宝贝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失踪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这么多天,沈雄一得知消息起就又急又怒,现在又听到女儿说要嫁给那个男人,他简直快气爆了!
“小姐,那个姓风的混帐是不是骗了妳?还是欺负了妳?妈的!版诉我,我帮妳讨回公道!”阿杰也气愤难平,差点掀桌。
“你们……”女圭女圭微微刚白的小嘴抖抖抖,闷头趴在桌上。“讨厌啦──”
两个讲义气的大男人意识到自己又干出“违约”情事,顿时对自个儿管不住的大嗓门和冲动懊悔不已。
“女圭女圭……”
“小姐……”
“不、不是,他对我很好,也跟我求婚了……”女圭女圭埋着头,闷声澄清。
“那小子跟妳求婚?”沈雄横眉一挑,就算怏怏不快,这次也记得不只要压低音量,还轻声细语。“他知道妳是我『恶狼帮』老大沈雄的女儿吗?”
她慢慢抬起小脸,即使泫然欲泣,蒙眬美眸也闪着难得的自信光辉。
“知道。我跟他说了,他还是愿意娶我。”父亲虽然没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坏事,但她从小仍是看多了旁人客气畏怯、却包含了嫌恶的眼神;而在风巽眼中看到的自己是干净无邪的,他不排斥她、不以有色眼光看她,对她来讲意义格外深重!
“唉唷,小姐,一般人知道早就开溜了,会愿意娶妳一定是看上雄哥的势力,有雄哥罩着,什么事都好办啦!”阿杰断言道。
“才不是!”女圭女圭闷闷道。父亲有什么能耐,她清楚得很,明明只是个乡里间爱耍老大、到处替人围事、调停纷争的流氓,却老是以黑道份子自居,哪有什么呼风唤雨的势力。“风巽是因为──”
她的声音陡然消失,阿杰不明白地问:“因为什么?”
“因为……”只要妳嫁给我,他们就不能逼妳犯重婚罪。
同情。
这鲜明的两个字,接续着风巽说过的话跃上女圭女圭脑海,宛如一根细细的针扎人她的意识之中,原本那种义正辞严的魄力,瞬间像颗被无情刺穿一个洞孔的皮球,开始泄气、瓦解。
他答应娶她,无非就是同情她,所以帮她一个忙……
从心底泛开一阵带着涩意的抽疼,让女圭女圭的双手下意识地,揪紧了腿上的及膝裙。
“不管姓风的那小子理由是什么,妳都不能嫁给他。”沈雄不由分说,态度强硬地否决女儿的要求。“女圭女圭,只要妳肯回去结婚,伍家说就不计较妳逃婚的事,就当妳只是因为什么『婚前恐龙症』的,所以出去散散心。”
“老大,是『婚前恐惧症』,不是恐龙。”阿杰小声纠正。
“我说话你插什么嘴!我老大还是你老大?”
“拍谢拍谢,您才是老大。”
“爸,我不是因为婚前恐惧症才逃婚,而是不想嫁给伍家人。”她愈来愈确定这一点。
“这种话不能再提!妳结婚当天逃跑已经让猛虎帮蒙羞,伍家少主不计前嫌不跟妳计较,妳就该偷笑了,跟我回去,你们尽快结婚!”
“我不喜欢伍家少主呀……”
“不要再讲这种幼稚的话!妳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了,还看不清女人需要的是一个强而有力的依靠吗?嫁过去猛虎帮,对妳、对恶狼帮所有兄弟都好。”
“是我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依靠,还是你?”女圭女圭语气黯然,努力不让眼前弥漫的脆弱薄雾汇聚成河。
案亲向往黑道生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从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和同学们的爸爸不同,当同学的爸爸来学校参加班上的家长座谈会时,她的爸爸却在外面拿棍棒跟人“谈”事情;当同学的爸爸带他们出去旅行度假时,她的爸爸仍是在外面拿棍棒跟人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