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女孩的生计安顿好了,穆鹰转身就要离开,某个妨碍阻止了他。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怯怯扯住,小手的主人睁著小鹿般澄澈的大眼,焦急地望著他。
“你……去哪……走?”她下意识地,不希望好心的大哥哥丢下她。
“你跟著秦少主回去,往后便不会受人欺侮,要是他欺负你,记得告诉我。”
穆鹰握住女孩细女敕的小手,又看了眼她手腕上的胎记才放开她,刚硬的脸部线条,有著旁人不察的温暖。
“回去……告诉你……”女孩简短重复著他的话,半认真、半困惑地点点头。
一旁的秦啸日闻言,俊朗的眉峰微微一挑——
哎,穆鹰这家伙还真不懂得客气!
目送穆鹰的背影没入黑暗的巷道,秦啸日和蔼地朝女孩扬起亲切无比的笑容,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妹妹……名字?”她也咧嘴学著他笑。
嗯,她不懂。
“我,少主;这位是莫言。”莫言诧见秦啸日用出乎意料之外的耐心和小痴儿沟通,他指指他们,又指指小痴儿。“你呢?别人叫你什么?”
像是听懂了他说什么,她开心拍著自己的头。
“笨蛋,小白痴!”
“很贴切,不过都不怎么文雅……”秦啸日低声忖道。“这样吧,从今起你是秦家的一份子,往后你就叫秦从恩。”他发觉这段话对她而言仍是困难了些,便又指指她。“你的名字,秦从恩。”
“秦从恩……”女孩歪头指自己念著,嘴角咧开单纯的笑靥。
“我是少主,来,跟著我念,少、主。从恩以后要乖乖听少主的话唷……”
向来讨厌麻烦的主子,乐意接受穆鹰的托付,莫言总觉得——是阴谋。
七年后
出了京城往北的官道上,适才经历一场短兵相接的缠斗,乾坤寨山贼掳走了被接往关外穆家成亲的秦家小姐后,再度群起呼啸而去,迅猛蹄步卷起的狂沙到处飞扬,直至尘埃飘落,人马也消失在地平线外。
“小姐!小姐……”待她极好的小姐遭劫匪掳了去,秦从恩徒劳无功地追了几步,却只能伤心地远眺南方的地平线,豆大的眼泪与含在口中的糖饴,随方才想抢救小姐而不小心摔下马车的她,淌落泥土之中。
“有没有受伤?”
“怎么办……小姐被劫走了,求姑爷救救我家小姐……”垂泪恳求的圆脸在乍见穆鹰手臂上渗出衣袖的血时,转为惊忧。“姑爷,你受伤了!”
穆鹰没把这点小伤看在眼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只映入她焦急的脸蛋。
“你也看到了,我的人马寡不敌众,我不能冒险。”
泵爷的意思是不救小姐了?
“可小姐是你的妻呀!”
“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我的妻,是你。”穆鹰盯住她,宣示道。
他是来接这个女人的,但他要让众人知道即将迎娶秦喜韵之事,完全是出自秦啸日的安排。
秦啸日为了让满脑子只有药草、又眼高于顶的妹妹觅得良缘,因而促成两家的婚事,就是料定秦喜韵必会心生抗拒而逃婚,就趁机让她好好出去见见世面,顺便看能不能拐个金龟婿回来,就算没有金龟婿,银龟婿也能凑合凑合。
他原本极力反对,因为这事除了荒谬还是荒谬。要是秦喜韵没看上任何男人,他岂不是要迎娶她过门?结果,秦啸日翻出七年前两人条件交换的约定要他认帐,还说什么“韵儿若没遇上合意的男人,婚配予你,我勉强接受”,那说话的神情还是那种让人想一拳挥过去的嘴脸!
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年的口头之约等同出卖自己的未来,从那时起,他一点也不觉得秦啸日为人温文尔雅,其实根本深沉得可怕,狡猾得令人讨厌!
再怎么不情愿,他不后侮曾经出口的承诺,只能接受这桩婚事,风尘仆仆来到京城。但日前,秦啸日却告诉他——
“韵儿有喜欢的男人。”
“那婚事可以取消了。”穆鹰亳不犹豫。
“取消?不,对方可是个山贼头头。”
“那又如何?”要是秦啸日在乎身分此等小事,当初也不会找上他。如今,他已经是个称霸一方的马队商主。
“唉,要是韵儿真嫁给山贼,我岂不成了山贼的妻舅?我可不想三不五时承蒙官府的“关爱”。这样吧,婚事照旧,你仍然必须依约娶秦喜韵这个名字,至于人是谁都无妨。”
他明白秦啸日的用意了。
这家伙够阴险!无论秦喜韵嫁不嫁山贼,秦家的名声都不会有损失,更不会因此带来麻烦。而他,无论想娶的女人是谁,那女人都必须永远代替秦喜韵的身分,这是他所要付出的代价。
“秦小姐知道这桩婚事背后的阴谋?”
“韵儿不知道。”欵,说阴谋多难听,这么多年了,穆鹰的性子也没有改善多少嘛,对自己这个提拔他的伯乐仍旧没啥礼貌!
“你会老实告诉她真相?”这是多此一问,他不会再轻信这家伙。“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说。”
只是,他还没有机会开口,秦家小姐就被山贼劫走,而他则为了配合秦啸日的阴谋而挂彩,也算还清积欠秦啸日的人情。
什么意思?秦从恩圆圆的脸蛋,这会儿满是错愕。
“姑爷……”是不是说错了?
“不要叫我姑爷,过来替我上药。”
第二章
穆鹰塞给她一只随身携带的白色瓷瓶后,便走到路旁屈起单膝,靠坐在一棵树下。他撩起袖口,黝黑精壮的手臂上一道清晰的剑伤正在淌血,却也无损他剽悍桀骛的气势。
鲜红如火的血水让看得不舍的秦从恩又是一惊,连忙上前帮忙。
清风穿过树梢,拂得枝叶沙沙作响。
她跪坐在他身边,想都没想就抓著自己的衣袖拭血。
“住手。”
被他霸道的语气吓到,她呐呐地回答。“要擦乾净……”
他知道她想擦拭他手臂上的血迹,但没必要弄脏她自己吧?“不必擦,血迹洗得掉,你只管洒上药粉就够了。”
她仔细听他说话,确定自己都听懂他的意思,才依言抽出瓶口的红布塞,嗅了嗅瓷瓶里的药味,认出这是小姐房里也有的金创药,于是小心翼翼将药粉倒在约有两寸的伤口上。
一对深如黑潭的眸子,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盯住身旁专注于伤口的人儿。
那曾经尖瘦的小脸圆润了不少,瘦小的身躯已蜕变成少女该有的丰腴体态,清澈大眼也褪去了当初盈满的惊慌恐惧。
进步最多的,莫过于她的表达能力,如今几乎与常人无异,若忽略她慢半拍的反应,甚至会让人忘了她曾经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痴女圭女圭。
看来,她在秦家过得很好,他即便想挑秦啸日的毛病,但秦啸日对她的照顾却让他无从挑剔起。
哼,好个秦啸日,居然让他把出卖自己的不满变得心甘情愿了些!
“堡主……还是属下来替您包扎?”
本来依令待在原地等候的燕炤云,急躁地捧著乾净的棉布向树下靠近,一张俊俏有型的年轻脸庞写满“不及格、不及格”的语意。
眼力极佳的他,远远地看见那名丫鬟替堡主上药,笨手笨脚的动作却令他不禁皱眉。她到底会不会呀?瞧,珍贵的药粉都被她洒到泥地上了!
穆鹰睨了燕炤云一眼,燕炤云接收到主子的不悦,也不敢再多管闲事。
呃……他知道擅作主张靠过来不对,但堡主的事他就是无法置身事外,更何况堡主受了伤。
秦从恩四下张望,一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