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烈的话,无疑惹得可妍更加心酸。
“可是,请你先帮帮我好吗?我不想拿爷……温老爷的财产,只想帮我妈完成遗愿,能走的路只有这条。”恻然对抗心里的苦涩,她努力扯出无谓的笑容。“等风波一过,我们随时可以离婚。”她不会赖着他的。
为了不让他看见眼眶周围泛出的软弱湿意,可妍连忙转过身打开家门。
离婚?
这字眼一向让有感情洁癖的商烈觉得讨厌,因为它代表了“错误”,一段错误的结合、错误的酝酿、错误的结果。由她提出来,他更讨厌了!
“啊?!”
她的惊呼打散商烈的愠怒,他大步一跨,立刻戒慎护在她身前。
就见原本整洁有序的屋子变得凌乱不堪,到处是翻箱倒柜,所有应该在原地的东西全都不在原地、应该收纳好的物品全部躺在地板上,简直就像龙卷风席卷过境的惨况,只剩梁柱、墙壁等屋体结构,依然完好如初。
“怎么会这样?!”可妍惊愕地捂住小嘴。是大白天遭小偷光顾了吗?
商烈冷静查看落地窗,落地窗仍紧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他走人房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混乱映入眼帘。
“检查看看贵重物品还在不在。”他朝探头进房也一样验异的她道。
“喔……”她焦急地找过几处放了存摺印章与母亲遗物的地方,惶然小脸总算露出曙光。“太好了,都还在,没有掉东西。”
难道小偷只是来劳动劳动筋骨,挥挥四肢不带走一些钱财?这也太怪了吧!
当然不。
商烈也察觉出不对劲,黑眸转而沉凛。“这是警告、示威。”
“警告、示威?”
“依照出入口都未经损坏的情况来看,对方只是想告诉你,他们有本事进来作乱,换句话说,也能轻易“处理”掉你。”
赫!他的说法好恐怖……可妍倒抽一口气,俏脸刷白。
“你马上整理一些衣物搬到我家,日用品可免。”
“搬到你家?!”
“这里已经不安全,将就一下住我那里吧。”
第七章
将就?!
如果有一栋这么壮观的房子让她住,称之为“将就”的话,那么他之前挤在她的公寓里,就应该叫“委屈”了。
望着矗立在不远前的日式二层建筑、以及刚才在门口所见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一清流”,走在清幽小径上的可妍,瞠大双眼迎接这令她惊奇的景况,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漫画书里的武道圣地。
“这是你家?”跟随商烈月兑鞋踏上敞开的拉门式玄关,她讶问。
“这是我义父留下的武馆,由我继承。”他从鞋柜拿了双室内拖鞋给她。
“你义父?”她好奇问道,小脚由木质地板上套人拖鞋里,隐隐约约听见屋内传出吆喝声。
“我是个被丢在武馆围墙外的弃婴,义父捡回我、扶养我长大,不过在我高一那年他就过世了。”
“弃婴?那你的父母……”
“不晓得是谁。”看出她的疑惑,他耸肩回答,对这个事实已经相当淡然。
“很抱歉,让你提及这件事……”她为他感到难过。
“没差,我一样活得好好的。”他迈步在前,领她走向玄关尽头。
商烈的豁达让可妍心生怜惜。
相较于她,他的身世更令人堪怜,他才是被亲人遗弃得最为彻底、无辜的人,但他却能泰然以对,一派洒月兑自在,一点妒恨也无。
面对他宽阔的背影,她不禁想问,他真的不恨吗?
商烈走在前方,像是洞悉她心中的想法,淡淡开口:“别以为我不恨。小时候每当看同学午餐吃母亲亲手做的便当,放学有父亲接送,老师每年都出“我的爸爸”或“我的妈妈”这类无聊的作文题目时,我也曾经怨过。只不过怨恨于事无补,我倒宁愿轻松过日子。”
“我想你是对的……”她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很羡慕你的勇气。”
斑壮如山的身形一顿,步伐骤然而止,商烈心底深处某种早已僵化的感觉,仿佛因她柔和的语气渐渐消融了……这能算勇气吗?
他一直以为这种淡然是由无数次的打击和失望,所建构而成的麻木,称不上什么光明面。他自幼跟随义父学的是正派武学精神,但由于身世给他的阴暗面影响太大了,以致于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拥有光明的心。
听她这么一说,他真的可以把麻木解释为勇气吗?
商烈冷不防转过身,盯着她看,黑湛瞳眸中央有一簇跳跃如炬的火光,专注而激昂。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见他看得这么认真,她不解地回望他,小手抹抹自己的脸。
经她一问,商烈收回太过恣情的目光,草草忽略心中怦然失序的感受。
“爱哭的胆小表,当然会羡慕别人有勇气。”闪着讥讽的语气,他把心思放回武馆为她简介:“玄关右边是学生练武的武道场,左边是正厅、起居室和厨房,我带你去二楼客房。”
明白他指的胆小表就是她,可妍轻鼓腮帮子,心虚地东看西看。
“学生?那就表示这里有武术教学罗?你是教练?”刚才听见的吆喝声,应该就是从武道场传来的,她好奇走近。
哇……好宽敞的空间,由榻榻米铺成的方形场地上,真的有人在练武!大约十来个身穿纯白武道服的儿童和青少年,有男有女、年纪不一,他们或跳或翻或踢,口中还“喝、喝、喝”地吆喝着,好有元气!
走向左方回廊的商烈感觉她的声音有些飘远,回头一看,才发现她正朝武道场探头探脑。他走近,看到她一脸兴奋地望向那群小孩。
“他们好厉害喔……”她崇拜地双手合十。
“还好而已。”他暗暗记下几个学员的瑕疵动作,打算待会纠正他们。
“我从以前就很想学,可是没胆子翻跟斗和劈砖……”“练武是用来强身、自卫、训练反应力,不一定要劈砖。”他不禁失笑,由于是自己熟悉的专长领域,便感兴趣地问:“为什么想学?”
“这样就不会被欺负啦!”她痴迷的目光不离小学员们。
“谁欺负你?”他挑眉。
“也不算,小学的时候,有些同学老是爱挖苦没有父亲的人。”
“幼稚!”他冷哼。
“因为是小孩子嘛。”她乐观解释。
才不是!是因为你为人太温和、太好欺负!
商烈在心里补上这句,却愕然发觉自己对她的了解竟已刻人心底,不禁烦躁地甩甩头,甩开不该有的念头,另外找些别的思绪来填充脑袋。
“想学的话,我能教你。”话甫落,脸色再度怔然而变。他刚刚又说了什么?!“可以吗?你真的是武术教练?”若不澄清,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商烈的专长是收保护费,或是在暗巷械斗火拼。
“师父!”一道少年嗓音兴奋响起,适时为她解惑。
“我不在的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面对飞奔而来的平头少年,商烈总算说了句“该”说的话。
“没有,大家每天都会乖乖来练习。”十六岁的阿正照实报告,一双明澈眼眸好奇打量师父身旁,气质柔婉的漂亮姐姐。
“辛苦你了,阿正。”商烈赞赏地拍了少年的背脊一下。
“这点小事不会辛苦啦。”阿正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随即暧昧地朝他们两人挤眉弄眼。“师父,没看过你带七仔回来哟,女朋友哦?”说到最后,音调还拉得老高。
一堆白色小萝卜头闻风而来,七嘴八舌讨论着——“我们要叫师父的女朋友什么?”
“看他们会不会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