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知道斯文温和的恭小王爷会变成这样?谨小王爷的意外她也听说了,见他数月没来,还惋惜好赚的生意就这么没了,今儿个见他出现不禁喜出望外,没想到却是发了疯地来闹场。
遍寻不着的恐慌让聂安怀焦虑不已,她们硬挡在眼前的阻挠行径更是火上加油,他的情绪整个爆发,一把攫住碧红的肩头。
“把小绿还我!长得和班羽很像的小绿,你知道的,不是这个人,我相信你知道的——”他嘶声咆哮,澎湃的恐惧几乎将他逼溃。
“恭小王爷您快放手,我们楼里只有这个小绿,真的啊!”鸨母赶忙上前拉扯。什么像班羽的小绿?恭小王爷真被好友去世的意外打击到疯掉了。
男客和那个姑娘都吓坏了,反倒是被人钳制的碧红一脸平静。
“没关系,让我跟他说。”碧红缓缓开口。“你们都离开吧。”
虽然担心碧红的安危,但鸨母也不想蹚这个麻烦,一听她这么说,就飞快地带着男客和那名姑娘远离了战场。
“我不懂您在闹什么。”在他们都离开之后,碧红挌开他的手,讥诮扬唇。“您要小绿,我不也让她去见你了?结果你却跑到我这儿来要人。”
不,她把人屏退是要告诉他实情,不是重复这荒谬的骗局!得不到预期的发展,聂安怀大怒。
“你知道不是她。”对方坚定的态度让他不安,但聂安怀也不愿退让,反而用更强悍的气势想逼出他所要的答案。“这两年来,我都是透过你招来小绿,你再清楚不过了,那个人不是小绿,不是!”
“对,我再清楚不过了,怎会不晓得派去的人是谁?”碧红直视他的眼神不曾动摇,仍一口咬定让他心惊的回答。“小绿在我身边当婢女至少六、七年,我会认错人?值得质疑的应该是您的记忆吧!”
聂安怀慌了,每一次他到这里就可以见到“小绿”,从不曾费心,她像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却突然间,唾手可得的人儿就这么消失无踪,他甚至没办法透过以往的方法找到她,教他怎么能接受?!
“我不管她是谁,我不管她是不是小绿,我要的是那个陪了我两年多的人,只要我一进房就会随后来找我的人,把她还给我!”
“你要我还谁?不会是你对谨小王爷思慕过度,自行幻想出一个像他的人,最后分不清真假了吧?”碧红轻蔑嗤哼。“你对谨小王爷的爱护,已经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谨小王爷之前就常跟我抱怨,他现在人都走了,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班羽跟她抱怨他?他对班羽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小绿是他幻想出来的?那旖旎的一切,她的一颦一笑都是他虚构出来的?聂安怀神色惨白,他没有办法呼吸,只能任由这些念头残酷地冲击着他的心。
“不,班羽是班羽,她是她,我很清楚他们是不同的人……”他想说得坚决,但心里却冒出了反驳——他不是一直觉得两人很像?他不是有次还差点将班羽当成小绿?
聂安怀越想越全身冰冷,几乎站不住脚。
“那是你的问题,我无能为力。”碧红说得绝情。“看在谨小王爷这些年来为我花费的银两份上,我刚刚才没让鸨母叫来护院,既然小绿不是你要的人,你别再来了,谨小王爷死了,他已经死了,你听清楚了没?他、死了!”
死了,死了——早已明白的事实,在毫不留情地被逼正视时,仍成了锋利的锐剑斩断了神智,将他的心伤得千疮百孔。
班羽走了,小绿也像不曾存在过似地消失了,曾经他拥有了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而今却全都从他手中逝去,他再也见不到,因为他无法选择,所以他全都失去了……
“不——”
在好友去世时还能强自忍下的悲痛,却随着爱人的消失全然崩溃,他猛地爆出狂喊,发疯似地摧毁眼前任何一项可以看到的事物。
手被碎裂的木头刺得流血,撕裂的被褥棉絮飘进了眼,他却都恍若未觉,因为心里的痛已凌越了一切。
没了,空了,世上只余下他,只余下一场不知是真是假的虚幻……令人哀痛的事实袭上心头,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走,聂安怀倏然跪地,抱头激烈地痛哭了起来。
“啊——啊——”如困兽般的嘶泣让人闻之心碎,再也无力自持的聂安怀已无法保护心神,放任情绪割裂他的心,放任奔流的眼泪将他带往更黑暗的深渊。
碧红僵靠在墙边无法动弹,刚刚还冷眼旁观的神情已不见,被他伤痛欲绝的模样震撼得红了眼眶。
许久,哭声渐歇,聂安怀仍跪伏在地,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哀默心死的绝望神情让碧红的心狠狠一震。
“我想同时保有他们,却同时失去了他们,手足、生命,全都失去了。”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空洞的视线飘浮地定在前方。“我不信她是假的,我不信……”
他恍若游魂般地站起,一步步走出这个曾给他愉悦希望,如今却满是打击绝望的伤心地。
就连人都已远离,碧红还是只能靠墙怔站,许久才有办法动作。她找出被翻倒在地的笔砚,无暇抹去脸上的泪,立刻提笔疾书——
在邮驿的递送下,信函被送至了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小城镇。
上头描述的字字句句看在眼里全成了血泪,她忍不住将信函紧按心口,咬唇低泣。
她不想这么做,不想见他这么痛苦,但……这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她抬起泪盈于睫的水眸,望向窗外,望向那遥望不到京城的方向,只能靠着脑海里的回忆支撑她继续隐瞒下去。
她,挺着日渐圆滚的肚子,怀有着他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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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天之后,聂安怀过得宛如行尸走肉。
他只是木然地过着日子,脸上不带任何情绪。人,还活着,心却早已死寂。
抱王爷怒、骂,连皇帝也看不下去将他召去长谈一番,他却总是沉默以对,没人知道到底是何原因,状况也没有丝毫改善。无计可施的尊长们只能消极地紧盯着他,以防他做出傻事。
下一辈所带来的烦忧让两老也没了心力争吵,恭、谨两位王爷一见到面,都沉重地长叹口气,将目光别了开去,不像以往即使斗到别人来劝都还很难罢休。
而聂安怀虽然陷在绝痛的深渊里,仍试着爬出,他找尽办法想要证明小绿的存在,但不管再如何努力,小绿都只有一个——他所不认识的那一个。
没人知道他曾在那间房里遇见了什么事,“欢喜楼”上下的每一个人都以为他只是在里头独处,没人认识他口中所形容的长得很像谨小王爷的小绿。
唯一能证明她存在的,是那一袋药。药丸已经干瘪,他仍揣在怀里舍不得丢。但会不会这也是他在无意识中所捏造出来的?
为了让她怀上他的孩子,那些药早已被他换成养心强身的药丸,若要严格来说,这依然无法当成证明。但,他还是视若性命地珍藏着,就算是假的也好,至少他还能留下一项有关于她的事物。
半年过去,时间淡去了悲伤,却带不走刻在心里的痛痕,他从温煦俊傲成了淡漠冷然,像在回报父母恩情才勉强将自己留在世上,除此之外,支持他没走上绝路的另一项因素,是他对班羽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