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死不瞑目、含恨而终,所以无法离开这个世间,说不定她有什么遗怨未了,希望有个好心人帮助她,一定是这样……”
“小姐,我们都很乐意听你继续发表即兴演说,不过,拜托你一面动口,一面高抬贵手,处理这排人龙借书还书的事宜,好吗?”
懒洋洋且略带嘲弄意味的美语,使殷蔷尴尬地停了口,转过身来——
她对上了一双充满揶揄意味的黑色瞳眸。
=你的眼眸如漆如星,又如水潭,深不见底……=
殷蔷搞不清楚那串文句是怎么跃进脑袋里的,不过,此时此刻也没有时间让她慢慢想。
她傲慢地扬起下巴,努力将眼前男人的嘲弄当作没听见。
“我正打算开始处理。”她力持镇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时掩饰著恼怒——不过,显然不太成功。
他缓缓地扯出一抹笑容,露出一口眩目白牙,在殷蔷看来,这种笑容跟一只黄鼠狼没什么两样。
“噢,这真是个好消息。”
又被他不著痕迹的嘲讽小小地扎刺了一下。不怎么痛,可是令人非常不舒服!
绷著小脸坐回自己的位子,用十分公式化的声音说道:“请问你要借书还是还书?”
“我要捐书。”男人说。
殷蔷伸手一指,面无表情地说:“捐书请到二号柜台。”
“二号柜台的露西安小姐挂出‘请至一号柜台办理’的牌子。”他的笑容更可恶了,“我们都亲眼看见露西安小姐的键盘,因为你的尖叫而泡汤的现场实况。”
殷蔷的粉颊涨得通红,恼羞成怒。
“够了!把你的书给我!”
他无异议的将手上的书递给她。
他捐了四本书,每一本都是美国十分著名的中国历史学家——葛罗斯?凡诺的著作。
殷蔷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四部珍本书。
他所捐赠的书,恰好都是她想收藏却已绝版的。
好想要!好想要!她好想出价向他购买,却又拉不下脸,怕他得意洋洋的当众拒绝她。
好呕!
殷蔷面罩寒霜地给他一张赠书者资料的表格,“麻烦你填写。”
他填了。殷蔷瞄了一眼。
端正而刚毅的字体,赏心悦目;当然,这并不包括他这个人。
严灏——那是他的名字。
原来他是华人,就不知道他来自中国或是台湾。
不过,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收下了他的资料,递给他一本精美的笔记本。
严灏见状,半开玩笑地问:“这是贿赂,还是求和?”
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把笔记本砸在他的脸上。
“这是图书馆回赠的纪念品,非常谢谢你的捐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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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举家移民美国,但是生活方式依然不改以往,房子虽是西式的格局,内部却全是中式的装潢。
一进门的玄关处,是一扇殷家女乃女乃亲手绣的红梅屏风,客厅里四处是奇石、五斗柜、泼墨山水、书法挂轴,就连梨花木椅上的垫子都是精绣丝绸。
这还不算什么,殷家父亲爱穿长袍,擅长书法,女乃女乃与母亲爱穿旗袍,一个偏好刺绣,一个精弹古筝,在二十一世纪里坚持保有中国传统古风。若非家中每个成员都说得一口道地美语,而且三个孩子一派时下穿著,真会让人以为这里是错乱时空的老上海。
“女乃女乃、爸、妈,我回来了!”
殷蔷把刚买回来的电脑键盘往鞋柜上一放,在玄关换上室内拖鞋,正要走进客厅,却看见弟弟殷冀猛对她打手势,要她快点落跑。
“什么?”殷蔷有看没有懂。
殷冀翻了翻白眼,又做了一次手势。
这一次,殷蔷看懂了。
“啊,盗三垒!这我知道。”她高兴的依样画胡芦比了一次,十分有自信地问:“瞧,我也会!”
殷冀低咒:“笨蛋!你真的是死到临头犹不知……”
此时,女乃女乃的声音从餐厅里传了出来。
“殷冀,殷蔷回来了吧?”
不等殷冀开口,她抢著应声:“嗳,女乃女乃,我回来了!哇……好香,这是红烧狮子头的香味,我肚子饿了!”
殷蔷连背包都没放下,就兴匆匆地踏进餐厅,然后,僵住。
女乃女乃气定神闲的端坐首位,父母亲各分坐在老佛爷的左右边,而她位子的对面,是一个陌生人的背影。
这等阵仗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用想也知道又是相亲。
“我已经试著警告你了,是你理解力太低,满脑子又想著吃,怨不得人。”殷冀说著风凉话,绕过她在餐桌旁入座。
没时间找殷冀算帐,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误入贼窟,赶快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惜,时不我予,眼尖的十一岁么妹殷薇立刻打小报告。
“女乃女乃,姊姊要落跑了!”
完蛋了!宝亏一篑。
老佛爷威严地开口:“殷蔷,你听见殷薇说的啦!饼来坐好,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吃里扒外!殷蔷瞪了妹妹一眼。
“你这个撂耙仔!”殷冀忍不住骂了没义气的妹妹两句。
一旦把殷蔷推销出去,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年方弱冠,还想游戏人间的殷冀,自然与殷蔷站在同一阵线。
殷薇嘟起小嘴,忿忿抗议:“臭哥哥,我最讨厌你!”
殷冀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脚。
“吵死了,你闭嘴!”
殷薇小嘴一抿,委屈的眼泪马上就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殷冀饮恨举白旗,“又给我来这一招……好,行了、行了,你赢了。”
殷冀俯首称臣,殷薇收起眼泪,破涕为笑。
“真是的,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存心让人看笑话是不?统统坐好!”老佛爷发威了,“殷蔷,你也是,坐下。”
殷蔷悄悄地瞥了父母亲一眼,他们两人连忙回避了长女的视线,摆明了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而不属于家中一员的陌生人,则因为背对著殷蔷,所以她无法看见他此时的表情。
四面楚歌。
叹了一口气,殷蔷知道,除了乖乖落坐,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拉开椅子还没坐下,她便察觉了一双眼睛。
充满强烈的存在感,璀璨如寒星,教人无法忽视。
殷蔷终于看见了他。
冷不防,一口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就如同他白天扎在她心上的刺,不疼不痒,只是梗著难受。
他怎么会在这里!?她差点叫了出来。
“他叫严灏,是你爸爸的学生。”老佛爷为殷蔷介绍。
殷蔷的父亲殷翼是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他曾数度应电视台之邀到摄影棚现场挥毫,每逢中国年,他亲笔书写的春联更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殷蔷十分意外,不敢相信他与她这么轻易就跨越了那条属于“陌生人”的界线。
“我是严灏,幸会。”他朝她伸出“友谊”的手。
他又露出那抹有些狡黠的笑容,有些挑衅的意味,却又那么莫测高深,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殷蔷盯著他的手,一时间有些迟疑。
要握吗?不握吗?
她没有犹豫太久,还是与他握了手。
“我是殷蔷。”
她说不出“幸会”两个字,毕竟她没有那么虚伪。她没有忘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有多么不愉快。
和他双手交握的瞬间,仿佛有什么通过他的体温传给了她,细微,但深刻。
殷蔷一惊,忙不迭抽回手来。
抽手而退的瞬间,他的指无意中从她的手心一划而过,像一道电流,窜进她那二十三年来未曾有人造访过的心扉。
严灏同样感觉到了那无言的悸动。
交会的双眸里,他们看见了彼此都感受到的震撼,但在旁观者的眼里,却只看见了殷蔷无礼的甩月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