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夜深沉,荒野的林间有着低低的虫鸣,轻风一阵一阵吹过,树影摇曳,增添几分诡色。
湛黑的夜空里,无月、无星,只有黑云厚重阴沉,灰蒙蒙的罩住整片原野,像是随时会降下雨来。
轻轻的、细细的,有个轻巧的声音从远处踏树而来——像只落在树梢的鸟,着力之后又迅速跳开,动作间没有振翅的响声,只有风拂过布料发出的轻微声音。
随着些微的细响而来,一个纤细高瘦的身影飞纵在黑夜里,一身夜行衣让那身影在夜里像是隐了身,脸颊上刻意显露的刀疤痕迹,也显得不那么吓人了。
行色匆匆,来人明显在赶路,手里握着原是遮在脸上的黑布——那是“刻意”被人挑下的,只因蓄意让人看到自己的长相,是个可怕的男人。
“他”在逃命。
因为“他”的怀里,正揣着价值连城的东方夜明珠,那是今晚的“战利品”,身后约莫十人正加速追赶,想夺回这难得的宝物。
由于已经月兑离“案发地点”,“他”决定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身上“犯行”用的夜行衣月兑去,才能成功躲过追杀,不过,要月兑离犯行时的打扮,眼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人伸手往脸上一抹,脸皮突地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撕扯开来,唰地一声,竟拉下一张假人皮,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她就是江南地区,为富不仁的富商们,人人闻之色变的“诡影”——乐灵。
从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她不停的易容,让人们对“诡影”的身分充满疑惑,又惊又怕。
也亏得她高于一般女人的身高优势,加上足下高靴增加高度的效果,让她在乔装起男人时,更像上了几分。
犯行之后,她只要改回女性装扮,便不会让别人对她与犯行者之间,产生任何可能的联想。
靠着这一套功夫,她横行在江南三年,曾偷走许多富商家中名贵的物品,在销赃之后,救济了不少贫苦的人家。
那些被偷去财物的人,都是些为富不仁的浑球,仗着有钱有势,就连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因此,她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处置这些浑球。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而且,她还会继续这么做下去。
不过,前提是,她得先逃过这一关才行。
她的怀里揣着价值不菲的东方夜明珠,想到夜明珠在销赃之后能填满的饥饿肚子,她笑得好不得意。
突地,轰隆一声,响雷在夜色里格外吓人,乐灵看着天际闪过的一道闪电,美眸一沉,想来再不加紧脚步,她铁定淋成落汤鸡。于是她提气再奔,上好的轻功在此时展露无遗,让她迅速的往既定目标——三里外的隐密石洞奔去。
早在行动之前,她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如何动手、如何撤退,她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将任何情况都沙盘推演一遍,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能全身而退。
她提气直冲,速度快如流星,转眼已来到事先探好的石洞前,一个纵身闪入,她足尖一点,往洞顶上一跳,攀着一颗小石,稳住自己的身形,接着小手往里探了探,捞出一个小布包,她露出笑容。
她往下一跳,立即月兑下夜行衣,换上一身鹅黄色的衣物,将一头利落的黑发解散,再用纤指梳开,让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上。再月兑下增高数寸的长靴,让身高恢复正常,此刻的她虽谈不上千柔百媚,但也很难将她与一名窃贼联想在一起。
变装完成之后,她没忘将布包里边一个装满珍贵药材的纸包,一同揣进怀里,那可是她进那富商家里,另一个重要的目的,取得这千年灵芝,等着救人命呢。
变装完成的她看着昏暗的天色,决定再赶上一程,她必须拉开自己与敌手的距离,愈远愈好。
瞬间,天雷乍响,洞外忽地下起倾盆大雨,哗啦哗啦,声势惊人。
心想这场大雨不只会拖慢她的脚步,更会拖慢那班追兵,她得利用这场雨,让自己更占优势才是。
她乐灵,功夫有,但是不强,不过她有个做贼的优势,就是轻功极佳,逃得极快,每每总能化险为夷,从追兵手中逃月兑。
只是,轻功再怎么高强,也不能轻敌,于是,不管外头的倾盆大雨,她冲出洞外,疾奔如风,一身鹅黄色的窄袖劲装不失娇媚,更便于利落的活动。
滂沱的雨直下,迅速淋湿她的身体,乐灵在雨中急奔,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她看到前头有一间野寺,决定缓下脚步,重新伪装,就算追兵来到,也不会认出她。
进到野寺里,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正遍寻古寺里是否有干柴可以烧燃时,就听到倾盆的大雨里,传来沉着稳重的脚步声。
来者的脚步声落地稳,却不沉,没有在大雨里急奔时的仓促,听来不疾不徐,从容自在,像是淋在他身上的不是一场突来的大雨,而是春夜里轻柔拂人的细雨。
乐灵将纤细的身子更往里缩,只不过,她虽然瘦,却不娇小,要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梁柱后有些难度,她只能保持警戒状态,等候外头的人进入荒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黑色的木伞,一身藏青色的长袍,黑色靴子在踏进荒寺时,有着几难察觉的停顿。
躲在梁后的乐灵,凭着她在武学上的粗浅认知,能轻易察觉来人气沉,呼吸吐纳平稳,若非地上的水洼让他的脚步声露出破绽,凭着此人内敛的气息,只怕同处一室,还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来者不是简单的人物,这让乐灵心中戒备更深,她小心的躲在梁后,看着男人收起木伞,略整衣袍,掸去身上水滴。
由他的背影看来,他是个身材颀长,双肩宽阔的男人,高大却不至于魁梧,那一双手看来虽然充满力量,指间却没有长茧,似是不常握兵器,看来不是个勤于练武的男人,或许,是她太高估这个男人了……
心里才对他下了定论,没想到下一瞬间,那背着她的身影突地一闪,她还没回过神,喉间就多了一只手,夹带冰冷的杀气直扑而来,紧掐住她的喉间。
“呃……”乐灵惊愕得杏眼微瞠,被紧掐住的喉口,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又惊又慌的眸里,望进一双精光迸射的黑眼。
迎向眼前这一双清澈的眸,向槐聪明的脑袋有着短暂的停滞,虽然没有马上松手,却也松开手劲,勉强让空气能窜进乐灵的肺里。
“公、公子……”乐灵勉为其难的发声,装出柔弱的样子,虽然她很想对着他大骂,但基于武功并不如人,她也只能压下怒气。“你我并不相识,何以、何以出手伤人?”
向槐见她吞咽艰难,知道是自己突来的手劲伤到了她,虽然出门在外得万事小心,但这一次,他怕是小心过头了。
“抱歉,向某失礼了。”向槐随即收手,敛下精光迸射的黑眸,弯身真心道着歉。
乐灵也不管他的歉意,握住被掐得发疼的喉咙,努力吸气,补足适才被截断的空气,还不停的猛咳着。
向槐见自己无意中犯了错,朝前走了一步,想运气替无辜的她疗伤,但乐灵一朝被蛇咬,备受惊吓,才见他靠近,就心慌得连忙退了几步。
“你再过来,我可真要断气了。”乐灵黛眉紧蹙,以为他又想做些什么。
向槐见状一愣,看来自己真的吓到她了。
“失礼了,姑娘……”向槐摇摇头,感到抱歉。“是向某的错。”
他知道自己身为一品护卫,长年随侍在皇上身侧,早已养成注意暗处是否有人偷袭的习惯,直锁喉头,是为了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有异心的刺客断气,不料出了宫,这习惯一时改不了,差点儿就要闹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