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靖仪放声痛哭,每说一句就捶他一下,而解彦廷也没反抗,由着她发泄,直到她捶累了,双手不知几时缠上他腰际,紧紧抱着,泪水就这样一滴滴地渗进他白色的绷带里。
原来……这就是她自责的原因。
“傻瓜,这根本不关你的事。”解彦廷不顾手臂上的伤,用力的伸手搂住她,伤口传来阵阵痛楚,更因为被扯裂,鲜血慢慢地渗出,染红了绷带。
“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是可恶的女儿,我诅咒自己的父亲,只为了得到爱情……”时靖仪投入他怀里,双手紧拥着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靖仪。”解彦廷说不出话来,声音也哽咽低哑
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守护他们的爱情,这段爱情又背负着如此深重的恩情,他到底该怎么做呢?
“不关你的事,真的,不要把罪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解彦廷缓慢地扶起她小巧的下颚,想让她把话听进去,那小心翼翼、极尽呵护的态度,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
他知道她是个倔强的女孩,一旦认定了是她的错,就不会让自己好过。
时靖仪紧紧闭上眼睛,泪水还是纷纷落下,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宣泄她的自责。
而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还希望解彦廷能陪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因为她的渴望、因为她可恶的想法,父亲真的离开了人世,她除了难过无助,竟然还没对解彦廷断了念头?!
她怎么会变成这么可怕的女人……时靖仪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
“都是我、都是我……”她狂乱的摇着头,痛苦的看着他。
“都是我不好,所以爸爸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对不对?对不对?”她抬起头,眼神凄楚的望着他。
解彦廷看着怀中哭红眼、哑了声,筋疲力尽的时靖仪。她对他的期待,却是他无法负荷的沉重,顿时喉中像梗了块骨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某种说不出口的情绪,使他的脸蒙上阴影,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解释、也没有答案,只是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我不会不要你,只是……不能用你想要的方式。”解彦廷喑哑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压抑。
闻言,时靖仪扬起眼,这是第一次,她看清他眼中复杂难解的情绪。
她知道他也很痛苦,而他的痛苦同样撕扯着她的心。
深沉的愧疚感涌上胸口,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触碰他刚硬的脸颊,他却突然往后一缩,像是无法忍受她的碰触。
心猛地抽痛,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几秒后,她哽咽开口——
“如果我的爱情让你这么难受的话,那就算了吧!”
听到这句话,解彦廷本该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他就快要达到目的,她真的要对他死心了。
但是胸中的那个伤口,为何却愈来愈大、愈来愈痛?
第八章
“你们两个,怎么都不回床上躺好呢?”甫进病房的护士,看到该躺在床上打点滴的解彦廷,竟然拔了点滴坐在椅子上,而刚才因为激动而昏过去的时靖仪,也一脸急于下床的样子,便心急责备起来。
这个时候,时靖仪才发现,原本只有一张病床的病房里,竟多了自己躺着的这张病床,想必是解彦廷要求的。
护士将两人分开,把解彦廷压回他的床上,瞪着他道:“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合作的病人,竟然连拔了两次点滴。”
解彦廷一僵,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事情只要一牵扯到时靖仪,他就完全无法冷静。
“我要去看爸爸。”待情绪平稳下来,时靖仪挣扎起身,她知道她没有太多时间哭泣与悲伤,父亲的后事还需要人打理。
“管家已经到了,你可以再多休息一下。”解彦廷急忙喊住她,怕她承受不了又会倒下去。
时靖仪的脚步顿住,并没有回过头。
“爸爸会希望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管家。”
“那我陪你去。”解彦廷再次从床上坐起,不管护士劝阻,又想把点滴拔掉。
“用不着了。”时靖仪想也不想的回绝,唇边带着苦笑,转过头来。“你既然不能陪我一生一世,那就让我自己面对吧!”
解彦廷沉默,眼里闪过一抹黯然,那里头掺杂着苦涩与寂寞,教她看得心碎。
她说出口的理由,令他无法反驳,于是解彦廷只能点点头,看着她踏出病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解彦廷颓然地躺回床上,深深叹息。
待情绪慢慢平静,他仔细想着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却突然想起在车祸发生的几分钟前,时震远一再对他交代,要他照顾好靖仪,还强调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绝对知道她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就在他努力厘清思绪,想弄清楚时震远欲表达的意思时,车祸就这样发生了。
现在,他再也没有办法知道,时震远到底想传达什么讯息。
那样慎重的叮嘱与交付,他能把这当成是一种赞同吗?
他能把时震远的交托,当成是希望他一辈子照顾时靖仪、陪伴在她身边的允诺吗?
能否在顾全恩情的情况下,同时拥有爱情呢?
答案全是无解,只因为能给答案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真的好苦、好折磨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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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司机与解彦廷的伤势没有大碍之后,他们决定只在医院休息一晚,隔天就出院,并将时震远的遗体送回家中。
院方很体贴,没将解彦廷病房中的另一张病床移走,让时靖仪事情忙到告一段落后,回到病房里有地方可以休息。
夜深了,时靖仪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看着终于肯闭眼休息的解彦廷。
听护士说,他实在不是个好病人,在她离开病房之后,仍不只一次想从病床上离开,要不就一直追问她的去处,还要医护人员帮忙注意她的身体状况。
看他那么操心的模样,好像都忘了真正受伤的人是自己。
他还是很关心她的吧?
温热的感觉涌上眼眶,时靖仪慢慢走到他的病床边,身体微颤地接近他,将脸贴在他胸口,聆听他的心跳声。
想起之前在病房里,她伸手想抚触他却被他闪躲,当下让她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挖空,疼得几乎昏厥。
他的拒绝是那么彻底,就连父亲已经过世,他仍旧守着那份恩情,坚持要替她找个“适合”的男人,把她嫁出去。
如果她的爱情让他难受,让他无法抉择,那她会选择停止一切,这或许会让她痛彻心扉,但她会试着转身离开,给他想要的平静与自由。
这个决定,带给她的却是远远超过她预期的疼痛,浓重的苦几乎要逸出喉咙,她踉跄地走回床边,却发现自己无法躺下来休息,那空旷的床,像极她空洞的心,她无法闭上眼好好休息。
她离开床,在墙角里窝着,将脸埋在双膝里,双手紧紧环住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沉沉睡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解彦廷就醒了过来。
他是浅眠的人,早在时靖仪进病房时,他就醒了。
他只是假寐,原因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人独处的时刻。
然后,当她偎在他胸口时,他恨不得伸手揽住她,却还是硬生生的压抑住这份渴望。
他们之间已经够复杂了。
他看着极没安全感的她窝在墙角,解彦廷的心揪疼着,却只能眼睁睁的让自己心疼下去,不能开口喊她、伸手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