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对老朋友闲话家常般,云淡风轻地述说从头。
“呵呵,做男人还是比较好啦,男人通常健忘,再痛苦的事情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哪像我,分手最痛苦的事情不是遗忘,而是独自面对突然空出来的下班时间及假日时光。”
“喔?女生不是都有一堆姐妹淘、死党之类?失恋的时候最好用了。”任放语气很清淡,好像一切都不干他的事。
然而,他深沉眸中似乎慢慢浮现什么,昏暗之中她看不清楚,隐隐感觉他轻轻低叹,带着惋惜怜悯的幽叹——
“我喜欢一个人疗伤,所以你现在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好好笑……为了打发下班后漫长的空档,我真的去报名一大堆可有可无的课程,什么养生瑜伽、游泳、佛朗明哥、中东肚皮舞……”
“哈哈,是吗?”任放还当真笑了出来,接着说:“这些年学下来,该不会连柔道、跆拳、中国武术都练成了吧?以后接近你的男人可要小心点,不然一不小心被你摔得鼻青脸肿,小命不保。”
“喂!你这什么态度啊?”张彤薇不悦地嘟起嘴,当下抡起拳抵着他下巴。“哼!真要摔的话,你这个始作俑者才该排第一个!”
“女侠请别动怒,小的闭嘴就是。”他朗朗笑起来,看她撒起野来可爱的样子,时光仿佛回到以前,她最爱用这招逼他就范。
“嘿,会怕喔?”她深深瞟了他一眼,眼神无限柔媚。“知道怕就好!今天姑且不跟你计较。”
“别闹了。来说说你吧,怎么不在杂志社继续做广告业务,竟然跑去做起公关公司了?”
“没恋爱可谈,就只好在工作上找刺激啰。”
张彤薇从来不曾对其他人提起这段心路历程,不知道为什么任放总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敞开心胸,把自己内在一一呈现,丝毫不保留?
同样地,任放也一五一十说出这几年在饭店业挣扎出头的奋斗过程——
这晚,他们像知心朋友聊了起来,小鲍园只坐了他们两人,晕黄的灯光、凉凉的夜风、还有皎洁的明月陪伴……
这样的气氛很好,简直是好得太诡异——
仿佛他们可以尽弃不愉快的过去,变成可以聊天谈心的好朋友,她真的缺乏像他这样懂她的朋友啊!
他的俊朗笑容在夜色中还是迷人依旧,张彤薇莫名晕恍恍,一股奇怪的感受在心中——
任放再度出现在生命,她当然可以撇开过去重新和他建立朋友关系,就当他是无话不谈的知己,然而,她又怀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把他当做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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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十一点半,张家客厅里仍然灯火通明。
张彤薇轻手轻脚开了家门,深怕吵醒可能看电视看到睡着的母亲——
“薇薇,你回来啦!”张太太并没睡着,刚好从厨房里端出水果。“来吃点苹果,你好几天都没回家吃晚餐,一定又在外面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刚好给你均衡一下。”
“妈,你肚子饿吗?我买了卤味。”张彤薇把晚上没吃的那盒卤味放在茶几上头。“我记得你以前超爱吃这家卤味,现在还热着,要不要叫爸爸也来吃?”
她往书房探了一下头,又问母亲:“书房没开灯,爸爸睡了吗?”
“睡了。他已经等了你好几个晚上,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忙些什么?忙到让你老爸连跟女儿吃顿晚饭都办不到?唉……”
“我也不想好不好?”嘴里嚼着苹果的张彤薇皱起眉头,对于母亲的抱怨她心中也有千般委屈。
“以现在景况,想要把人家的钱赚进自己的口袋可不容易,我也想准时下班回家,轻轻松松看电视配晚餐。就没办法嘛,事情多做不完,要真推了不做,以后怕想做都没机会了。”
“唉,我看啊——女孩子家呢,还是找个人嫁掉实在点!”张太太终于还是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身边有个男人,起码有个依靠,不必拼死拼活的。”
“妈,你又来了!”张彤薇厌恶地把要拆给母亲用的免洗筷子丢在桌上。
“老是讲这些……你很烦耶!哎呀,你自己吃啦!好心情都破坏了……”
她转身想往房间里钻,却被母亲喊住。“等等——你这女孩子脾气是不是要改一改?我也没说什么,你干嘛发这么大火?”
“反正,我不想听这个。”张彤薇停下脚步,依然背对着母亲。“妈,我宁可自己拼死拼活,也不想要找个完全不对盘的人生活在同一屋子里彼此碍眼。”
“……我刚刚看到有人送你回来,不会是任放吧?”张太太冷静问道。
“妈,你又来了!”听到母亲又鬼鬼祟祟窥探她搭什么样的车回家,这下她火气更是烧得炽旺。“拜托你不要老是把我当个贼一样监视着——好吗?”
“我只是到阳台上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张太太理直气壮,愠色中包含无限的关心。“做妈的心情你不能体谅吗?我是心疼你啊!”
“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好不好?”张彤薇一迳逃避,自从跟任放分手以来,她和母亲为了婚姻交友的事情不知吵过多少回了。
“早知道你会是今天这样子,当初说什么也不让你们俩分手——”
然而,爱女心切的母亲并不知道对女儿的注意关心已造成负担,张太太只懊恼当初任由孩子闹脾气,好端端没了一段姻缘。
“又说到哪儿去了?”张彤薇莫可奈何转回身,感慨地叹道:“我自己的事情只有我自己能决定,这不是你让不让的问题。妈,我累一天了,让我进去休息好不好?卤味你慢慢吃。”
“等一下——”张太太似乎不准备放过女儿,进一步逼问:“你还没回答我,送你回家的那个男孩子是不是任放?”
“唉!”张彤薇觉得自己快炸了,捣着耳朵猛喊:“不是不是不是……不要再提起这个人好不好?”
她非要说这个谎不可,要不然绝对逃不了老妈的严刑逼供,整夜睡不了觉。
“真的不是?我看他很像任放——”张太太狐疑低语:“哎,我看是他送你回家,刚好你又带回以前他常买来孝敬我的卤味,还以为你们俩又碰在一块了,说起来你们也真是够冤枉的了……”
决定不再理会母亲的叨念,张彤薇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房间里。
她很快放了热水,思绪纷乱至极的她,需要让自己彻底平静放松。
这一天的偶遇冲击太大,让一向不信邪的她有充分理由怀疑——
究竟是什么东西鬼使神差,好端端让不是常去那家店的两个人居然会如此凑巧碰在一起?
如同连续剧情节在真实生活中上演,怎不令人大叹事情发生得太神奇?!命运如此安排,是否有其更深刻的涵意呢?
张彤薇光果身子浸在热气氤氲的大浴池里,轻轻闭上眼,放松地平躺水中,不愿再细想的却于此时浮现脑海,是和任放在卤味摊的不期而遇的情景……
原来,他也跟自己一样怀念着过去,藉着过往常去的地方、常吃的食物来缅怀逝去的甜蜜。倘若任放一个人长途跋涉只为到卤味摊买一包“回忆”,是不是表示他也跟自己一样,根本没把过去的感情彻底忘干净?
张彤薇甩了甩头,满溢的池水并没有冲淡她的疑问,或淘洗对美好过去、以及对任放的思念——
连着浴室的独立卧房彻底安静,也只有在阗静的午夜、彻底袒裎面对自我的时候,她才能听得见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