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自绕过车子坐上驾驶座。“移过去,爹地,外面雨好大。”
他坐到乘客座,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任由梅琪开车。
“我们有一段婚外情,但是现在结束了。目前我有自己的计划,而且随时需要你协助。你瞧,我克服菲力骤死的悲痛,抛下西雅图的房子和所有的回忆,回来经营旅馆,不论有没有小孩,我都决意按计划进行,你想我做得来吗?”
“你的坚强我毫不怀疑。”
“母亲一定很生气,对吗?”
“这点我也深信不疑。”
“她或许会和我月兑离母女关系。”
“或许……你母亲心肠很硬。”
“我知道,所以我才需要你,爹地。”
“甜心,我随时在这里。”
“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见梅琪钢铁般的决心和毅力,他的惊愕已逐渐消退。
“你听过拉梅兹生产法吗,爹地?”
“我听过。”
她斜瞥他一眼。“我们能做吗?”
“我?”他双目圆睁。
“想不想看你最后一个外孙出生?”
他考虑半晌。“我会吓昏的。”
“生产课程能减低我们的恐惧。”
这是她首度承认心中的恐惧,但是外表依然坚强而且一无所惧。
“你妈一定会大发雷霆。”他眼睛闪亮。
“啧,啧,啧,好个惊人之语,爹地。”
他们相视大笑,突然成了共谋者。直到镇外,梅琪才承认:“我还没有告诉凯蒂,届时想必又是一番风雨。”
“她会习惯的,我和你母亲亦然。毕竟你只要对自己负责就可以。”
“这道理我今天刚学会。”她把车停在屋外的台阶下。雨势已停,只有树梢的雨珠颤抖不已,空气中充满潮湿的青草味。
梅琪握住案亲的手。“谢谢你来载我,爹地,我爱你。”
“我也爱你,但是我真的大吃一惊。”
梅琪闻言哈哈大笑。
“你令我惊奇,知道吗?你似乎向来都有无穷的力量……”他有些迷惑。“而且目标明确,明白自己所求所需,然后奋力去争取。上大学,嫁菲力,住西雅图,买下哈町之家,然后是现在。”他迅速抬起眼睛。“噢,不是说你怀孕的事,而是你处理、下决定的态度,实在令我敬佩。我向来个性软弱,遇事退缩,任你母亲强出头。但是这一次我会挺身面对她。毕竟生孩子又不是世界末日,我愿意去医院陪你,向世人表明我并不以你为耻,好吗?”
她极力压抑的眼泪决堤而下,她一手勾住案亲的脖子紧抱着他。“噢,爹地,我好想听这些话。凯蒂势必不高兴,至于母亲……一想到要告诉她,我就全身冒汗。但我还是会尽快对她说明,你不必担心。”
他揉着她的背部。“我正从你身上学习。看着吧,终有一天我会采取行动,届时你或许会大吃一惊呢。”
她退后一步,瞪大眼睛。“爹地,你不可以和席瑞克一起钓鱼!否则我就另外找人陪我上拉梅兹!”
他哈哈大笑。“进去换件衣服吧,免得感冒影响孩子的健康。”
看着她的背影,他思及五年来一直在脑中浮现的想法。先看看菲娜如何处理这个消息,他再做决定吧。
第十八章
梅琪顽固的性格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下定决心接受这个事实:抚养孩子在无父的环境中长大成人。作为母亲和旅馆经营者,她将需要身体和情感上的一切力量,她调适自己的心态,摒除对丈夫的期待,培养勇气面对母亲和凯蒂。
时间过了一周又一周,她一直没有说出来,只以宽大的外衣掩饰变形的身材。
直到8月上旬,距离凯蒂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某天早晨。暴风雨刚过,她们母女俩自行清理花园的落叶和杂草,梅琪俯身耙拢一堆杂草,然后直起腰来,速度快了一些,下月复立刻传来剧痛感,而且头晕目眩。她放开扫帚,一手按着小肮,闭着眼睛等待晕眩感消失。
当她睁开眼睛时,凯蒂正打量着她,手中的耙子一动也不动。一霎时两个人都没有移动:梅琪静静地等着,凯蒂则哑然失声。
然后她的表情变得很怪异,最后她仰起睑说道:“妈——妈……”她半带质问,半带指责。
梅琪垂手而立,凯蒂则依然瞪大眼睛,目光从梅琪的肚子移到她的脸,再回到肚子上,终于了然地开口道:“妈,你是……你不会……”那念头荒谬得令她说不出口。
“是的,凯蒂,”梅琪自行承认。“我怀孕了。”
凯蒂讶然喘息,泪水立刻涌进眼中。“噢,老天爷!”半晌之后她低声呢喃,依然一脸骇然。“老天爷……太可怕了!”凯蒂终于明白眼前错综复杂的情境,脸色乍变,从茫然不信到不悦到大发雷霆。“你怎能让这种事发生,妈!”她大声指责道。“这个月就满41岁的你不该这么愚蠢!”
“不,”梅琪回答。“让我解释一下。”
“我不要听!”
“我以为——”
“你以为!”凯蒂打断她的话。“这太明显了。你以为可以掩饰那种不正常的关系,把大家蒙在鼓里,偏偏你却怀了孕!”
“是的,大概五个多月了。”
凯蒂猛然倒退,仿佛一条毒蛇悄然窜到她面前,她面露谴责之色,语带不屑。“是他的对吗?一个有妇之夫!”
“是的。”
“真恶心。”
“你还是听完全部的实情:他太太也怀了孕。”
凯蒂好半晌惊骇得目瞪口呆,最后她的手朝空中一挥。“噢,太棒了!我才交了几个新朋友,你叫我怎么对他们说?我妈凑巧被有妇之夫睡大肚子,而他受冷落的老婆同时也怀了孕?”她的眼睛指责地眯起。“噢,妈,我并不无知,四处一问就知道!我知道他去年冬天和太太分居,他是不是答应和她离婚来娶你?”
梅琪心中泛起强烈的罪恶感和自责,忍不住胀红了脸。
凯蒂伸手一拍前额。“噢,天哪!妈,你怎么这么容易受骗?这种情况和性病一样古老!谈到性病——”
“凯蒂,我不需要听你教训——”
“谈到性病,”凯蒂铿锵有力地重复。“你该用,难道你不知道吗?既然有性关系,事先就要想到!天哪,妈,报纸天天都在宣导!你既然要和那种四处风流的公子——”
“他没有四处风流!”梅琪大发雷霆。”凯蒂,你究竟怎么了?竟然这么粗鲁又残忍!“
“我究竟怎么了!”凯蒂一手指着自己,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笑话!我妈怀孕五个月,对方是有妇之夫,你却想知道我究竟怎么了?哈,好好看看你自己吧!”凯蒂怒不可遏。“父亲死后,你180度的转变,究竟叫我如何适应?难道我该大肆庆祝,四处宣扬我将有个小妹妹或小弟弟?”凯蒂气得五官扭曲。“哈,休想!妈,我永远不承认那个杂种是我的弟弟或妹妹!”她甩开扫帚。“爹地应该庆幸他没有活着看见这一天!”
她嚎陶大哭地跑进屋里去。
门砰然摔上,梅琪忍不住瑟缩,愣愣地站着,直到泪水汩汩而下。凯蒂的鄙视和拒绝一再在她脑海里回响。她的胸口异常沉重,错误和歉意形成沉重的负担压在心头,凯蒂的指责是她应得的。她身为人母,行为应该检点,做儿女的典范才是。看看她做了什么。
讽刺的是,一个40岁的母亲竟然被女儿教训避孕的重要,哭喊“我的朋友会怎么想?”的是她的女儿。
梅琪闭上眼睛,等待心中的重担逝去,但是它越压越重,仿佛要把她压进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