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逐渐缓和下来。她可以给他所要的,但那她就该死了!为什么要让他好过?他得赔偿她受损的自尊心!
她小心翼翼地擦干眼泪对镜整装。直到小屋灯灭,两兄弟并肩走出来,南茜才跨出车门。
“瑞克!”她友善地呼唤着走过去。“嘿,我刚看见你的留言条。”
“南茜,”他语气冷淡。“你可以先打电话来。”
“我知道,但是我有重要的事要见你。”仿佛突然想到似的。她丢下一句:“嗨,麦克。”
“哈罗,南茜。”他转身道:“瑞克,明天见。”
“嗯,晚安。”
麦克离开后,沉默再次笼罩,站在她附近,瑞克有种受威胁的感觉,不耐地想离开。
“我先洗手再谈。”他不待回答径自走开。见鬼,毕竟她向来不喜欢他母亲,他又何必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客气地邀她进门!
五分钟后他大步走回来,一副想尽早了结的模样。
“你想去哪里谈?”
“天,这么不友善。”她微叹道,握住他的手臂擦过她的胸脯。
他径自抽回手。“要在船上或车里,随你挑。”
“我宁愿回家,瑞克,在床上谈。”她的手贴上他的胸膛,又被他拉开。
“没兴趣,南茜,我只想尽早离婚,越快越好。”
“等听完我要说的话,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究竟是什么?”他不耐地问道。
“你听了会很高兴。”
“不可能,除非是安排上法庭的日期。”
“这世界上你最想要什么东西?”
“算了,南茜,别再玩游戏。一天工作下来,我很累了。”
她强自微笑。明知道他讨厌肌肤之亲,她仍再次抚模他的手臂,只为了感受他听见之后惊愕的反应。她有一丝的迟疑,这么做是该受谴责的,但是他先对不起她!
“我们就要有孩子了,亲爱的。”
瑞克宛如遭受高压电击,猛然倒退一步,目瞪口呆。
“我不相信!”
“真的!”她故作不在意地一耸肩。“大约感恩节左右。”
他飞快数算了一下,是他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占有她的那一夜。
“南茜,如果你说谎——”
“这种事我会骗你吗?”
他将她拉进车里,任由车门灯开着。
“我要看着你的脸,听你再说一遍。”他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睑,然后恐惧地发现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再说一遍。”
“我怀了三个半月的身孕。”
“为什么看不出来?”他怀疑地打量她的身体。
“带我回家,看看我赤果的模样。”
他不想,他唯一想亲近的女人是梅琪。
“为什么等这么久才说?”
“我想先确定。前三个月可能发生很多事,我不想你抱太大的希望。”
“你为什么不生气?”他眯起眼睛。
“为挽救我的婚姻?”她故作迷惑状。“你为什么这般沮丧?毕竟想要孩子的人是你,不是吗?”
他叹口气倒在椅背上。“该死!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她重复道。“可是你一直强调我们不再年轻,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我以为……”她故意装出可怜兮兮的语气,甚至挤出几滴眼泪。
他探身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南茜,我……待会儿就收拾行李回家,好吗?”
她加倍伪装。“瑞克,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
他按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我只是惊讶过度。以我们目前不稳的婚姻而言,实在不是养孩子的好环境。”
“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瑞克?”这是她第一个真心的问题。她突然害怕自己不被爱,害怕和另一个男人重新再来,更怕再也找不到另一个男人重新再来。
他避而不答,只是沉重地开口:“回家吧,南茜,我会尽早回去。有话明天再谈。”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心想,我究竟做了什么?一旦他发现实情,我又如何再挽留他呢?
走回屋子时,瑞克只觉得绝望而无助,更甚的是,还有一种被牺牲的感觉。这么多年的软硬兼施,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当他不再要她的时候?他很想哭,因此他走向码头,整个人跪在地上,让绝望撼动他全身上下,直到他不再情绪化。
他直起身体,玛丽号静静地泊在湖面,他仰头观看星空。
案亲曾教他辨认星座:天马座、仙女座、双鱼座。是的,鱼一直在他的血液里,一如他的发色和眼睛。
她依然讨厌他捕鱼。
她依然憎恨溪鱼镇。
她依然想当职业妇女,每周出差五天。
自从住进母亲家,他多次探索自己的灵魂。而且母亲、麦克和贝拉也承认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很难喜欢南茜。此外他和梅琪分享的快乐也令他明白,他和南茜多年的生活并不算真正的快乐。
现在南茜怀孕了……虽然谈不上高兴,但似乎也接受了。
还有梅琪肚子里的小孩。
但他是南茜的丈夫,而且多年来一直求她生小孩,若是现在弃她而去未免太无情。义务感像沉重的地心引力般地拉住他:孩子是他的,怀他的人又是一个可怕而冷漠的母亲;而富有爱心、仁慈、温和的梅琪则欢迎孩子的到来,而且会好好养育他或她。两个孩子当中,南茜所生的更加需要他。
他落寞地转身走回母亲家,收拾行李面对他的炼狱。
第十七章
那一夜瑞克躺在南茜身边,辗转难眠地思念梅琪,她的倩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下巴微扬,巧笑倩兮;她蹲在墓地旁边,向他宣布震撼他世界的消息,然后神色凝重地预测南茜会刁难到孩子出世。
她真是说中了。
他紧绷地躺在这一侧的床上,头枕双手,避免触及南茜。他想在明天告诉梅琪,因此不愿意和南茜有稍微肌肤之亲,以免更加重他的罪孽。
他闭上眼睛,想着自己将带给梅琪的痛苦,不禁深深自责。他实在罪无可赦,两个女人怀孕都是他的错。南茜的怒火他还能应付,但是梅琪的伤痛呢?他又能如何?
欧,梅琪,我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伤害了我最不想伤害的人。
午夜梦回,他痛心疾首地想到未出世的骨肉,一个婚生,一个私生——好个残忍的名词。他们会长得像谁呢?会不会很聪明?健康吗?个性是安静还是爱哭?梅琪会怎么做呢?告诉孩子实情还是隐瞒父亲的姓名?万一上小学以后,人家问他,你父亲怎么跟别人住在一起,他会有何反应?几岁的小孩会开始察觉到身为私生子的羞辱?
他试着想象自己带两个孩子登上玛丽号,教他们钓鱼、了解水流的变化,阅读深度探测仪。
在现实世界里,这一幕似乎注定是镜花水月,因为孩子的母亲不会同意。这种幻想是多么的自私和愚蠢啊!
唉,明天终究会到来。受苦的除了梅琪,还有他自己。
冒着倾盆大雨开车到梅琪家,瑞克一路上只希望世界仍然和童年时代一样简单不复杂。那时他如果犯了错,只要去找母亲谈一谈,两个人就能找出补救或解决的办法。而今他已步入中年,搬回家和南茜复合也没有将实情告诉家人。此外母亲对梅琪怀孕的事一无所知,而他或许永远不会告诉她。
他到梅琪家时,应门的是凯蒂。凯蒂一见是他,原本好奇的神情立刻转变成责难和鄙夷。
“哈罗,凯蒂。”
“哈罗。”她语气紧绷地回答。
“你母亲在家吗?”
“跟我来。”她转身带着瑞克走进餐厅,宾客环桌而坐,梅琪就坐在下桌。
“妈,有人找你。”
室内的交谈戛然而止,每双眼睛都转而投向瑞克。